聽到動靜的人們小心推開窗探出去,莊上田埂間,出現一隊熟悉的白衣道人,是樊家人,是捉妖師,他們的救星來了!
樊家弟子的到來,安撫了人們惶惶顫顫的心,待問清事情經過,貓妖逃亡的方向後,他們留下一部分人将村民帶到莊裡的宗廟中保護起來,其餘人則飛身進山,追殺那貓妖去了。
夜裡近子夜,宗廟裡等候的衆人都困得東倒西歪,久違的樊家弟子總算歸來。
他們帶回了那貓妖的屍體。
它壯實的身上全是劍戳出的血窟窿,毛發染血雜糅起來結成塊,爪子蜷縮,呼吸輕若遊絲,隻剩半口氣了。
樊家人對他們說,當初讓你們直接除了這禍害,你們不聽,如今倒好,這畜生果然憋不住,殘暴的本性暴露出來了。
莊上人自是哭訴懊悔,恨自己輕信了這狡猾的妖邪。
更有人說,世上的妖果真沒一個好的,都該殺。
樊家弟子架起柴堆,當着衆人的面将還沒完全斷氣的貓妖扔上去點了火。
他們告訴村人,往後再遇到妖邪,一定莫要輕信,必得盡快禀明樊家除了妖孽,以免再釀成今日的禍事。
衆人都将他們的話牢牢記在心裡,隻在這時,火焰堆裡傳出微弱的,悠長而幽怨的,宛如人死前的最後一聲歎息:“哎……”
他們都吓呆了,樊家人倒是鎮定,讓他們别怕,揚言那貓妖馬上就要屍骨無存了,此次擒獲這個妖邪,實乃為民除一大害,值得宣揚出去漲凡人志氣,滅妖邪威風。
柴堆裡竟又響起悲涼的笑聲:“你們,會遭報應的——”
樊家人互相看看,各自露出微妙的神情,幾道靈符擲入火中,火焰啪啦一聲滾滾灼燒,越燃越旺,那陰慘慘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便聽不到了。
若沒聽到那貓妖死前的話,莊上的人都會堅信這一切恰如樊家所言,是那貓妖狡詐,裝好人诓騙他們,才害死了陳老四夫婦。
可過後,荒廢的陳老四家每逢深夜時分,常有野貓一聲連一聲的叫,引得莊中犬吠不止,有人經過,卻根本看不到那貓在何處。
人們都道,是那貓妖的鬼魂回來了。
又聽那叫聲哀怨幽歎,如泣如訴,好似身負極大冤屈無法化解,衆人心内開始閃出疑問,難道當初陳長全無端發狂,咬死自己視為父母的陳老四夫婦,是另有隐情?
具體是怎樣的隐情,他們苦思許久,到底不是捉妖界的人,也猜不出來。
樵夫講完這故事後,也問起昭歌對此如何看待。
昭歌心中隐約升起團迷霧,有答案在迷霧後呼之欲出。
而今面對驚舞與雪夜,她才敢道出:“我想,那貓妖無端發狂,是樊家在背後使了什麼手段。”
理由有二,其一,這貓妖驟然由善轉惡,時機不對,以他的修為,他若真為孽妖,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機會吃光那全莊的人,可他在莊裡待了二十幾年,并沒那麼做,一切的變故,隻發生在樊家人去過陳家莊之後。
為何偏巧是樊家去了後他才性情大變,甚至殘忍咬死自己之前盡心侍奉的父母?
其二,他修煉足足六百年,又過了情弦,已至化境,乃是半妖之軀,下一步便是永脫妖身得道成仙,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轉頭去殺凡人害自己變成孽妖,完全是自斷仙途,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尹驚舞道:“那貓妖說的最後一句,‘你們會遭報應的,’是對樊家人說的,還是對莊上人說的?”
昭歌道:“他與莊上人本就沒什麼仇恨,若說可能,便是恨那些人讓他父母搬去莊子外?可這個理由很難讓人信服,本就是他們主動搬的家,況且從凡人的角度說,讓他們搬去村外也無可厚非,還不算太過分,他豈能因此便記恨上全莊的人,還包括他的父母。”
尹驚舞亦覺如此:“那便隻能是對樊家人說的,關鍵他說,報應?看來,樊家人一定對他做了什麼。”
昭歌道:“樊家是殺善妖的,但這種行為,總會被捉妖界一些捉妖師指摘诟病,他們好名聲,說不準,會換種方式。”
雪夜聽懂了她的暗示:“難道是……逼迫那些善妖作惡殺凡人?這樣,他們便能以除孽妖的名義理所當然殺了他們?”
昭歌面色凝沉:“沒錯。”
“眼下凡間妖邪數量漸少,樊家建功心切,若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善妖,怎會甘願放走,既然殺善妖會為人不齒,那不如想法子逼迫那善妖殺個凡人,他成了孽妖,樊家再殺便無人會說什麼了,這樣既省功夫,又揚了樊家威名,實在是個好計策。”
凡間善妖與孽妖的區别,也僅僅是有無殺過凡人,故此,逼善妖為孽,也不算什麼難事。
尹驚舞隻覺這行為很是卑劣,想想說:“這也确實像樊家能做出來的勾當。”
昭歌說:“我想,那貓妖打從被樊家人發現時,結局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當着衆人的面放了他一馬,而後又避人耳目,暗地裡對他使了什麼手段,緻使他發狂殺人,樊家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既能殺一個大妖,還能因此博得好名聲。”
那麼,這個手段又是什麼?
雪夜道:“那貓妖殺害陳老四夫婦後被衆人發現時,在撞牆,我覺得,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想要擺脫。”
尹驚舞:“難不成,樊家有能激發善妖妖性,令之發狂的法寶?”
昭歌:“也可能是能令妖神志癫狂的藥,或是能迷惑他們的法器,不過這種東西,樊家必然不會輕易示于人前,咱們暫時是不得而知了,往後若有機會撞上,必要探個究竟!不能讓他們再如此為所欲為下去。”
若真是樊家蓄意害那貓妖發狂,那他們便是間接害死了陳老四夫婦與那幾個無辜的村民,他們毀了個原本和睦的家,毀了一個妖的孝心,害他親手殺死自己誓要盡心守護的父母,讓他承受巨大痛苦,還讓他一個從未起過害人之心的善妖斷了仙途,到死後仍舊聲名狼藉,冤屈纏身。
身為捉妖界世家的典範,卻以此種惡劣的手段犧牲無辜善妖百姓做自己的墊腳石,昭歌暗想,這樣的家族若能長久昌盛,怕是離妖邪再度聯合讨伐凡人的日子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