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娥羞憤:“你無恥!”
春深冷笑:“是你先招惹我的,明日殺他,你若敢哭出一聲,我便打斷你的腿,讓你後半輩子,踏不出我身邊半步。”
馮娥眼裡蓄滿了淚:“想讓我死在你面前,你大可如此!我說到做到,後半輩子,你可以守着一具屍體過。”
春深摸上她的脖頸:“我不會讓你死的 。”
馮娥挑釁一笑:“我執意,你能讓我起死回生嗎?”
“當然可以。”
“呵。”
***
夜漸深,昭歌在牢中苦等許久,馮娥才姗姗來遲。
“快換上,我帶你出去。”她穿着侍女的衣衫,另遞了一件給她。
昭歌問:“他們人呢?沒跟着你嗎?”
馮娥道:“我用迷香把他迷暈了,跳珠被我氣走,瑞露也出去了,現下是最好的時機。”
人制作的迷香對妖有用嗎?昭歌内心懷疑,還是換好衣衫随她出去了。
牢房外的看守被馮娥放倒,一路暢通無阻跑出來,昭歌心覺這遭順利得太過了,天未亮時馮娥曾混進過牢房,他們本應加強防範才是,哪會這麼輕松便讓她逃出。
到祭台邊,有人擋住了去路。
一見那背影,馮娥臉色一變,立刻護住昭歌,往後退了退道:“你……你不是睡着了嗎。”
她還算冷靜,但手抖得厲害,昭歌握住她手,摸到掌間的冷汗,方覺她這表現不像是裝出來的,所以,她是真怕這雨妖嗎?
那邊,春深自陰影中行出,站定道:“你以為一根迷香能瞞的過我?我說過,最恨你騙我,可你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行此舉,看來,是我給你的教訓不夠。”
他逼到近前,馮娥自知他是真生氣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再膽怯,擋住昭歌道:“是你逼我的!你連我師父都殺了,還指望我無動于衷嗎,我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初一時好心救了你!”
“後悔?”春深看眼昭歌,面露陰狠,“你以為憑這樣一個女毛賊能救你出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别過來!”馮娥抽出随身帶的刀舉起來,身子抖個不停。
春深笑道:“從前竟不知你有這個膽子。”攥住她的手腕拖過來,略一使勁,刀随之掉落,他像把玩一件物品般在衆目睽睽下将她攬在懷裡,揉掐着她的下颌。
馮娥掙不脫他,瞬間紅了眼:“你非要羞辱我嗎。”
春深道:“羞辱你?我就該挖了你這雙勾人的眼睛,讓你再也跑不掉。”
道完,他将人丢給跳珠,跳珠慌忙鉗制住馮娥:“主人……”
“看着她,她若有事,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待馮娥被跳珠帶到一旁,守在四周的侍衛朝昭歌圍了上來,将巨大的祭台堵得鐵桶一般。
春深不緊不慢望着她道:“聽瑞露說,你是東虞人?”
昭歌微挑雙眼:“你在鳳巒城鬧出這麼大的陣勢,害死了無數人,該曉得會有今日,這裡是凡間,換做任何一人都不會坐視不理。”
春深狂笑幾聲,道:“東虞捉妖師啊,久聞其名,可惜,今日不管你們來多少,我都會讓你們有來無回,給我上!殺了她!”
他猝不及防下令,有些話還沒問清楚,但看他也不想多說,昭歌縱身而起,踹翻撲上來的兩個執刀守衛,兩人摔出去按倒了一片人,人形圍牆有了缺口,夜空下,一柄劍從中朝她飛來,尹驚舞緊随其後從屋脊上躍下:“昭歌,接住!”
昭歌避開四面八方劈來的明晃晃的刀刃,穩穩抽出斬妖劍,一劍蕩開人群。
春深觑到她的動作,神色猛地一凝:“斬妖劍?你是陸家人?”
說不出他是忌憚還是不屑一顧,昭歌未答,好不容易掀翻一輪,又有新的一群人圍上來,被控制神志後,他們失了五感,哪怕斷胳膊斷腿,也能竄過來竭力撕咬,人越聚越多,昭歌還不舍得下死手,一劍削斷頭頂砍下來的刀,問尹驚舞道:“查的怎麼樣了?”
尹驚舞正欲回答,遙見尹世霖沖入包圍圈道:“你們沒事吧?”
他擔憂的眼神從她身上一掠而過,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尹驚舞看得分明,心往下墜了墜,道:“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們找到文一舟了,鳳巒城主與仙使叢意勾結害人,都不是好人。”
這兩人現下都死了,他們要解決的,隻剩這雨妖了。
尹世霖到昭歌身邊,三人催動靈力,合力将那數百守衛統統擊下了祭台。
漆黑夜空裡現出一輪彎彎的月牙,照亮了石階上呻,吟的衆人,不出片刻,這群人又開始往上爬,在月下蠕動如螞蟻,昭歌擦去臉上的血漬,拖着劍走向春深:“到你了,你若放了他們,我可以留你一命。”
春深目睹這些人節節敗退,面目已顯扭曲,哂笑道:“他們沒救了!雨魄入身,取出來也活不了,你可以給他們一個痛快,否則,就等着他們耗死在這吧。”
昭歌氣極反笑:“你好不容易才從花魂國逃出來,到了此地,為何還要害人?”
斬妖劍靈流劃破夜幕刺向春深,他巋然不動,身體裡瞬時滲出一個白蒙蒙的朦胧人影,合掌猛抵住劍刃。
強大的妖力震開了昭歌,昭歌退出幾步,瞧那人影逐漸顯出人形,是個身量高挑的女子,白衣白發,一雙金眉,眼眸冷厲。
銀竹算是出來了,昭歌掃視着她,憑氣息,銀竹是三個靈中最強悍的。
春深也知今夜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對她道:“反正無論到何地,我們都沒有活路不是嗎?花魂國壓迫我們,你們中原人也對我們避如蛇蠍,欲除之而後快,既如此,不如殺光了你們幹淨!”
尹驚舞一白绫掃落爬上來的守衛,回眸看向昭歌。
昭歌握了握斬妖劍,對她沉沉點頭:“殺吧。”
拖再久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不如速戰速決。
一字說完,祭台上靈流乍現,雲層集結,密集的大雨傾盆而下,銀竹結印,四面連片白花花的雨珠被妖力凝聚成一個個人形,執劍攻來,一招一式皆掀起茫茫水花。
寒氣逼人,血水混着雨水,将整座祭台染成血河,尹世霖與尹驚舞擊殺了所有守衛,上頭,昭歌也逼退銀竹,讓春深不得不出手。
半刻後,實力相當的兩人皆在雨中跪倒,昭歌抹去面上冷雨,笑道:“通天壁不好過吧?你的功力比我想象的弱,是之前耗光了至今未恢複,還是在鳳巒城中動用的太多了?”
他在花魂國的經曆,她可真想知道。
春深擦去唇邊殷紅,哼道:“要殺便殺,廢什麼話,你們中原人不是向來視妖邪如草芥嗎,何必裝得這般仁慈?”
昭歌道:“我殺你,是因你害鳳巒百姓在先,囚禁馮娥在後,與你的身份無關。”
春深道:“好個無關啊,你們凡人,從來是一路貨色!”
正此時,他身後又來一人,閑庭信步,是之前見過的瑞露。
“主人,您的吩咐我已辦妥,此人在城中鬼鬼祟祟,叫我抓來了。”瑞露朝地上丢來個被捆結實堵住嘴的人。
昭歌還不知那是誰,馮娥已哭喊着爬過去:“一舟!”
“敢過來我便殺了他。”瑞露掐住文一舟脖子威脅。
馮娥不敢再動,隻好求助地望向昭歌。
瑞露再一揮袖,地上赫然顯出幾具屍體,其中有孫尚與幾個眼熟的人。
祭台下,黑壓壓一群人被守衛驅趕過來。
尹驚舞震撼地看向尹世霖,夜裡來巫女祠前,他們分批掩藏了觀景樓内那一百多人,用符紙遮蓋住他們的氣息,怎麼還是被找到了?
昭歌瞧見人群中的雪夜,手一頓,瑞露踱步過來,一腳踩住她的手:“你們藏起來的人已被我找到了,他們,還有這個人,是死是活,你來選!”
春深悠然打量馮娥與愣住的幾人,道:“本來看城中剩的活人沒幾個,我懶得動手,可誰讓你們這些東虞人莫名其妙闖進來,記住,最後這批人原是可以活的,卻被你們害死了!”
夜雨漸歇,局面一時僵住,見他們沒再動手,春深笑了笑,命瑞露施展妖力綁住他們,将斬妖劍遠遠丢入夜色裡,道:“今夜,鳳巒會再下場大雨,掀起洪水,徹底解決這些漏網之魚,自然也包括你們,我要你們陪着他們一塊死。”
“夠了!”馮娥爬跪過去抱着他腿,“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
春深撿起把刀,強塞到她手中,掰着她的臉,讓她看清面前的幾個人,道:“好啊,你殺掉文一舟,我便放過他們。”
馮娥哭得滿臉是淚,凄厲道:“你是想逼死我嗎?”
春深冷笑将她推出去,道:“殺個人而已,于你而言不是很簡單嗎?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去,殺了他。”
馮娥原地打了個踉跄,面無表情擡起頭來,刀随之捅入自己腹部。
動作太快,直到她倒下去,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
血色沁濕了衣裙,文一舟在地上瘋狂掙動,驚恐嘶喊:“阿娥!”
春深醒神,俯身抱起馮娥,觸到她腹部的熱血,才漸漸慌起來:“你……”
馮娥探出沾滿血迹的手拽住他衣襟:“我恨你,你不要救我,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小娥……”
趁着這時,昭歌三人幾乎同時出手,一個反擊向瑞露,一個控制住銀竹,昭歌召回斬妖劍,飛躍而起抵在春深脖頸上。
局勢瞬時劇變,春深已無暇顧及,他抱起馮娥,血紅的眼眸盯向跳珠。
跳珠驚愕一刹,心間從難以置信,逐漸變為悲涼的絕望。
“呵。”她自嘲地笑笑,垂下頭,掩住眼底無邊的落寞。
“我果然是沒有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