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昙看她一眼,哼道:“你管我。”
尹驚舞習慣了他的任性:“才化形就敢與我拌嘴了?”
小昙道:“我隻是……算了,我去哪睡?”
尹驚舞不懂他的吞吐,指着院外那間客房:“外頭請吧,早給你收拾好了,才化形别太貪睡,小心一覺醒來,又變回去了。”
“我哪有那麼弱,我現在的靈力充沛極了,不信亮給你看。”
“深更半夜顯擺,你當心把樊家人招來。”
小昙施法的手卻是一僵,發愣間,眼裡慢慢顯出驚愕。
尹驚舞道:“感應到什麼了,怎麼這幅表情?”
小昙愣道:“松陵有妖。”
“什麼!”
過兩天便是捉妖盛會,臨江數百名捉妖師彙聚一堂,妖邪敢在這時候現身?
小昙仔細感受了半刻,方确定道:“是有妖,在松陵附近,太微弱了追不到,而且這妖息好生奇怪,似善非善,血氣掩于清氣之下,我聞所未聞。”
尹驚舞納罕:“你沒感覺錯吧?這是妖嗎。”
小昙瞧她不信,收了法道:“我如何知道,管他呢,無論什麼神鬼妖仙,臨江捉妖師擒住他都易如反掌,我累了,睡去了。”
他毫不在乎,尹驚舞也沒放在心上,若真是妖邪,不可能逃得過諸位前輩的眼,怕什麼呢,捉妖盛會期間,臨江可算全東虞最安全所在了。
***
次日,又去藥房幫忙,到下午,邵虹才确定了去臨江參會的五名弟子,要求尹驚舞與尹世霖随行照看。
尹驚舞回去後,路過小昙的房間,裡面空空如也。
本想他是出門玩去了,侍女卻說沒看到人,尹驚舞推門進去,隻見地上散落着大片帶血的花瓣。
小昙,死了?
她呆了許久,過去抓起那些殘瓣,心口顫動,半天喘不上氣。
真的死了,連花株都被人打碎了。
“姑娘?”侍女進來瞧她臉色發白,猶豫道,“出什麼事了?”
尹驚舞撚着手上的血:“我回來前,有誰來過這裡?”
侍女被她冰冷的神色鎮住,嗫嚅道:“我們一直在打掃院子,沒見有人來過啊。”
“那他是怎麼死的!”尹驚舞怒喝,侍女吓得快哭了:“我不知道啊,姑娘。”
尹驚舞逼問她:“你好好想想可有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侍女拭去眼淚:“小昙自己在屋裡玩,我中途離開過,什麼也沒聽到。”
尹驚舞沒再問了。殺小昙的人若有心,避過這些侍女輕而易舉。
出房門,一路查問,轉遍院子,沒人提供半點線索,她漸漸脫了力:“一個兩個都裝聾作啞,那小昙是自己殺了自己嗎?”
邵虹趕過來,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驚舞,你怎麼了?”
尹驚舞紅着眼道:“小昙死了,他被人殺了!”
經庭茹提醒,邵虹想起小昙是家裡那個即将化形的花靈,道:“嗐,一個花靈,誰會殺他,保不齊是他自己靈脈不穩,變回原形了呢。”
尹驚舞道:“他身上有血,絕對是被人殺的!”
瞧這執拗勁,邵虹知曉不查清楚,尹驚舞不會罷休。
前日,尹驚舞和尹世霖的近身侍從才來回禀過,經過檢查,他們兩人身上都未出現什麼奇怪的印記。
詛咒未發,她少不得還要安撫好尹驚舞,預備來日留住尹世霖的命,揚聲吩咐手下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快去查!有什麼可疑人通通帶過來!”
這一查,忙活到了夜裡,問遍了人,一無所獲。
邵虹無奈道:“驚舞,你看,家裡無人目睹,保不齊是外頭的人幹的。”
“外頭?”尹驚舞失神道:“夫人以為,外面的人,跑進來殺一個毫不相幹的花靈,是為了什麼?”
邵虹一時啞然:“你覺得,還得在家裡查?”
“不必了。”尹驚舞看眼她,踉跄着走出房間。
她已經知道是誰了。
小昙之死鬧得極大,連尹天晟都被驚擾,派人過來問情況了,唯獨一人紋絲不動。
不是他又會是誰?
後半夜,整座宅院甯寂下來,尹驚舞來到尹世霖院中,窗前還亮着燈,他沒睡,是在等她嗎?
進門後,他詫異地望着她,尹驚舞突然啞了嗓子。
尹世霖平淡道:“你有事嗎?”
此話出,尹驚舞的舉棋不定瞬間消散了,緊盯着他道:“是不是你?”
尹世霖莫名其妙道:“什麼是不是我?”
“你殺了小昙。”
她說得直接而肯定,尹世霖心内苦笑,面上卻冷漠如冰:“你說什麼胡話?我殺他?”
尹驚舞輕易看破了他的僞裝:“為什麼?”
“我說了不是……”
“我問你為什麼!”
一語,徹底撕裂了覆在他們之間粉飾太平的那層薄膜,尹驚舞強忍着情緒,字字清晰道:“我不知你這段時日着了什麼魔,你對我有任何不滿可以告訴我,我不會賴着你,可他是我親手養大的,你憑什麼這麼對他!”
尹世霖怔怔笑道:“你心内有怨,不必拿這種事來朝我發火吧。”
尹驚舞擦去滿臉淚水,無論他承不承認,她都能感覺到,這事是他做的。
“尹世霖。”
尹世霖暗地裡一怔。
尹驚舞道:“今日起,你我一刀兩斷,再無可能,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再醒神,她已奪門而出,廊下風動,木門被砸得哐哐作響,這一晚,還有點冷。
“掌門?”侍從推門,怯生生往裡望,“姑娘哭着跑出去了,你們……沒事吧?”
尹世霖淡聲道:“沒事,明天還得安排去臨江的事宜呢,你走吧,我要早些睡。”
死寂重又爬滿屋子。
尹世霖遲鈍地從懷中取出片枯萎的花瓣。
上午他進小昙屋裡時,小昙正在試尹驚舞為他準備的一櫃子新衣服,變成人後,他對所有東西都很稀奇,興緻勃勃地試了一件又一件,見到他時,還邀他幫自己挑:“掌門,你幫我挑下哪件好看?我要去給她瞧。”
他純澈的眼裡滿是憧憬,而他卻用長虹破月刀,親手擊碎了他的軀體。
“小昙,抱歉,我留不得你。”
這株尹子珏昔年從深山帶回來,他家養了十多年的花靈,就這麼死在了他手裡。
屍體倒在他面前,也流出了淚,死前,還叫了聲小舞。
尹世霖全程未敢細看,他不想這麼做,可他冒不起這個險。
小昙感應的靈力太強了,化形後有增無減,他怕尹驚舞會從他口中知道什麼。
一刀兩斷,其實也好,省的他自己想法子破壞他們的關系了。
尹世霖笑了笑,忽然掩面泣不成聲。
***
聽雨齋内,秦保夫婦随秦詩暫回了老家,去處理秦洄的後事。
少了他們,齋中刹時寂靜了,唯有紅錦天還一如既往咋咋呼呼。
對于招魂的結果,淩虛贊同昭歌的想法:秦洄的死另有蹊跷,極可能是被人害的。
霍天在賭坊查問過,之前接觸過秦洄的人,全都消失無蹤,很像被人有意安排,事成後躲起來了。
為免秦叔他們憂心,昭歌還未告訴他們,隻等臨江盛會與樊家相遇,再做定論了。
送走了郝麗娘,她心内隻有一個想法,練大殺招,尋到白骨精為陸家報仇後,她要盡快重建七音閣。
夜裡,收拾完出門的行李,将睡覺時,山下突顯異象,巨大的塌陷聲震得聽雨齋晃了晃,昭歌一躍而起,拔劍出門,忙喚道:“師父,沉妖谷東南方的封印塌了!”
淩虛出來望了兩眼,道:“又塌了,那個方位封的是水魃,定是那東西又活過來了!司徒長老白日去了臨江,沉妖谷無人鎮守,我去看看吧。”
“我同你去,師父。”
兩人乘劍下山,滿街除了被驚動的十六家弟子,并無尋常百姓,這水魃算慣常的越獄份子,先前跑出來數次,引發過動亂,臭名昭著,慢慢地,百姓有了應對經驗,一聞水魃破陣,全部閉門不出,少數逗留的也被趕走了。
在那群弟子的圍捕下,水魃徑直拐去了樊家。
多年前,正是樊家人協助司徒長老把他殺死,重新壓在了沉妖谷,這妖顯然要去報複。
巡夜的弟子大呼小叫往樊家沖去。
昭歌看眼淩虛:“師父,咱們還去嗎?”
淩虛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