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師妹，”顧乘的聲音低了些許，“當真有放人過了屏風嗎？”

聞雁一愣後，才猛地反應過來。

顧乘問的是她洗澡時，是不是真有讓人在屏風裡頭伺候！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聞雁，本來隻是有些熱的臉頰，這會兒更是燙了起來。她一時間想不清是讓師姐認為自己太過驕縱感到不好意思，還是因為師姐以為有人看到過自己沐浴時的模樣而感覺羞恥。腦袋雖然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但在行動上聞雁已然用力把懷中衣服拍到屏風内的矮凳上，氣勢洶洶地上前，推着顧乘的後背就将人往外頭推去。

一邊推，一邊惡狠狠說道：“沒有的事，都是污蔑，所以師姐也不能在裡頭！”

推出屏風還不夠，聞雁把顧乘一直推出房門，顧乘一路都配合得很。在顧乘兩隻腳邁過門檻後，聞雁想起了什麼，一把揪住顧乘衣襟，盯着她的眼睛問道：“師姐的問我答了，這些事情是誰說的，師姐可還沒告訴我。”

顧乘指了指天空。

聞雁擡頭，隻看見漆黑一片的夜空，雖然雨短暫停了，但雲層依舊很厚。本來就沒有月亮的夜晚，星辰也被擋在層雲之後。

“是仙鶴告訴我的。”顧乘說道。

劍宗裡養着許多仙鶴。

仙鶴出現在凡人界的時候，或許能引起小小轟動，但在修真界，沒有哪個仙門不養上幾隻，修士們早對這些生靈熟視無睹。劍宗的仙鶴在各個峰之間飛來飛去，顧乘的竹林罕有人至，時不時卻有仙鶴落在中央的水澤之上。

顧乘其實每一次出關，都會去找聞雁。

但往往不能找到，聞雁待在落霞峰的時候不是很多，而是經常因為各種事情到其他峰上，或者幹脆離宗。顧乘于是早早意識到了聞師妹很受歡迎，每每看見聞雁被其他人簇擁在中間，顧乘從不會因獨自苦修感到孤獨的心，此時才會感到些許落寞。

聞師妹身邊人來人往，總是冷眼看她的薛衡對着聞雁一副好臉色，不苟言笑的姜渡跟在聞雁後頭像一條小尾巴，用着道侶劍的雙生姐妹愛與聞雁玩鬧，哪怕是修無情之道的陶雙栖，在看見聞雁的時候也會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些場景看得多了，顧乘便明白聞雁對她來說是獨一無二，自己則是萬千人之一。

因為總是沒法在落霞峰找到聞雁，或是找到時她也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顧乘不願意也不擅長強擠進去，于是很多時候，顧乘是通過其他方式關注的聞雁。

她在劍宗内，實在是找不到另一個親近的人。對長輩來說，顧乘沉默固執，總是不說讓他們順心的話，對後輩來說，顧乘地位上不受重視，教導修行時也隻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顧乘在劍宗的同輩，真正算起來其實隻有同為七劍的那幾位，而這些人她也沒什麼交集，隻有聞雁，會因為她曾送迷路的自己去了朝雲峰的主殿，便時常惦念着師姐。

好在比起人，那些總在雲間的仙鶴并不排斥她。

顧乘的儲物袋裡總是備着吃食，基本上是準備給聞雁的，偶然也會将一些靈果喂給光顧的仙鶴。仙門的鶴都有靈性，顧乘與其神識相連，從而知曉了許多與聞雁有關的事。

顧乘心性平和，從未有過嫉妒的情緒，隻是在得知許多小弟子争着搶着服侍聞雁，好離聞師姐更近一些的時候，她心中會覺得可惜，如果自己也是其中一位就好了。

隻是身份使然，她沒法像那些小弟子一樣，正大光明地表現出接近聞雁的心思，她又知曉自己心思不純，即便機會落到手裡，也要較其他人更猶豫，更煎熬些。

“原來是那些鶴，”聞雁嘟嘟囔囔道，“它們怎麼亂說話啊，有些事情才沒發生過……糟了，它們不會到處亂傳吧？”

不會的。顧乘想，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與仙鶴溝通，即便神識相連，它們表達的意思對大多人來說也過于含糊。

而且，隻有太過喜歡，太過在意，才會想要知道與一人有關的全部事情，甚至是從一些鳥兒那裡知曉。

顧乘對聞雁說道：“師妹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讓人讨厭。”

聞雁突然發覺，不擅長和凡人打交道的顧乘，總是直言不諱惹得掌門生氣的顧乘，不知道該怎麼教導師妹師弟的顧乘，對着她的時候，其實也蠻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