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頭緊鎖,說道:“害怕什麼?”
時透無一郎真誠回複道:“比如未知的事物,你習慣逃避。”
按理說,就算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也不會有任何暧昧旖旎,伊織正得發邪,要是對方想行不軌,她也是打得過的。但到了門口确實不是很想進去,也說不出為什麼。
“沒有的事。”伊織快速否認,像怕再多說一個字,都會暴露内心深處的不安。但說的話跟邁出去的腿正好南轅北轍,為了避免繼續打臉,隻好被迫停了下來。
時透無一郎眼眸閃爍着不知名的光芒,沖她笑了笑,柔情說道:“請進吧。”
說完,為了減輕伊織的心理負擔,時透無一郎先行進去了。那扇未關的門給予了伊織第二次選擇,她還有離開的機會。
不得不說這一招很高明,既沒有強硬地将人架在台子上,讓人心生不爽,也暗暗激将了一把,将離開與害怕對等起來,怎麼看最合适的選擇還是老老實實進去。
伊織猶豫幾秒後,還是換好了鞋,走進了室内,站在了那台開着的電視機前。
正在回放的劇集非常俗套,失憶的女主忘記了一切,擁有了新的生活,獨留男主深情地活在過去,發現真相後,女主哭得梨花帶雨,為兩人錯過的這些年而遺憾不已。
蹩腳的台詞和沒有邏輯的愛情,看得人非常難受。
堂堂犯罪心理學家在家居然每天看這些東西,還以為會看點嚴肅的專業内容。伊織掀起了眼眸,對這種趣味不予評價。
時透無一郎沒留在客廳,他進來後就推門去了别的房間,好像真的去叫他的太太了。
伊織看了會電視,人還是沒出來,她就大膽地朝那照片牆看去,反正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看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提前确認一下。
就這一眼,給伊織看得心神大駭,陡然僵在原地。
牆面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精心裝裱過的,像是癡心收集的時光碎片。而她的身影,不合時宜地出現在每一幀中。
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别人。
清晨的陽光透過參天合抱的梧桐樹,在側臉處灑下斑駁的光影。她單肩挎着書包,步履匆匆地走在去圖書館的小徑上,微風吹拂開額前的幾縷碎發。
這是伊織在警校時的照片。
混亂的案發現場,她身着警服,站在警戒線外維持秩序,嚴肅中透着沉靜的力量。盡管身邊滿是簇擁的人群,她的身影卻格外清晰鮮明,鏡頭的聚焦隻為她停留。
這是伊織入職警視廳的第一年。
深夜便利店裡,她坐在靠窗的地方,桌上放着簡單的便當。玻璃窗上映出了她略顯疲憊的臉和街頭霓虹的繁複的光影交疊。她的眼神落在窗外的虛空,卻又像是飄得很遠。
這是上個月她加班出來後的夜晚。
這些照片不是簡單的記錄,更像是從她日常裡抽離出的定格,仿佛這個背後的人,沒有缺席過她人生的任何一個瞬間。
寒意迅速升起,伊織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敲擊了一下,她知道時透無一郎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帶她過來看到這一切的,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妻子。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伊織下意識地轉過頭,眉頭微微蹙起,交織着不悅和提防的情緒,後退了兩步。
時透無一郎端着兩杯熱茶站在她身後,他的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笑意。看到伊織注意到了照片,也沒有任何被戳穿秘密的局促。那雙眼睛直直地望着伊織,深情靜谧。
他邀請伊織上來,就是為了這一刻。
原以為能夠接受徐徐圖之,按照原計劃待在她身邊。但是從接近伊織的那一刻起,時透無一郎所有的理智都面臨崩塌,他已經受夠了無盡的等待和沒有憐憫地轉身離去。
意動之下,在雪中的最後一刻他改了主意。他邀請伊織上來坐坐,見一見他的妻子,勢要将伊織輕輕拉入了這場無聲的夢中。
滾燙茶水升騰的白霧,将兩人籠在看似溫暖,實則暗藏波瀾的詭異沉默之下。
時透無一郎忽然問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有病。”伊織無師自通給時透無一郎診斷了一下,得出了個肯定的結論。她一直覺得她心理也有點毛病,但對方這行為已經涉及到違法的層面了,比她更嚴重。
面對這從天而降的的斥責,時透無一郎清秀面容上沒有不悅,目光微微垂下,反而像在遮掩笑意:“可能吧。”
伊織對病人的态度良好,不想刺激對方病情,好心道:“你還是去醫院看看。”
說完後,也不想久留,朝着門邊走去。今天這事她可以當沒發生過,但是要是時透無一郎再以任何形式接近她,她真的就要報警了。
面對伊織的離去,時透無一郎沒有急切挽留,他隻是看着那電視劇集,喃喃自語道:“這次走了,下次什麼時候來辦離婚手續?”
伊織手都搭在門上了,被這話驚得又繞回來,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思考着如何能讓這人清醒清醒。
“我們?結婚?”伊織複述這荒誕的話,都覺得離譜。
時透無一郎不急着解釋,走到客廳邊緣,終于打開了客廳中央的大燈。白亮的光線刺得伊織眼前一晃,再睜眼,就看見時透無一郎遞過來的婚姻屆。
看到還有證件,伊織狐疑地扯過來看了一眼,筆迹和照片居然真的是她的。她之前在筆迹鑒定科待過一段時間,絕對不會有人能模仿到這種程度。
但伊織不可能結了婚,不認識丈夫本人的。甯可認為是專業出了錯,也堅決認為這張婚姻屆是假的,冷聲說道:“這是假的”
說完,就重重将這婚姻屆拍在了桌子上。這張被小心珍視,連彎曲幅度都沒有的證件,一下子發出紙張豁爛聲,中間裂開了個破洞。
時透無一郎盯着那爛掉的婚姻屆,曾經的點點滴滴都被時間無聲抹去。積攢的思念與委屈,在這一刻決堤。
綠眸翻湧着深海般的潮濕,時透無一郎朝着伊織走過來。
看着走近但沒有任何壓迫感的時透無一郎,伊織一時忘了動作。直到他伸出了手,伊織還是迅速反應過來,将人的手一把打掉。
“你對一段虛假的婚姻事實進行造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伊織眼中閃過厭惡。
時透無一郎像被這推拒刺激到了一樣,眼尾泛紅,他抓住了伊織的手腕,另一隻手撫上伊織的臉頰,目若流星,緩緩低下了頭。
伊織驟然睜大了眼,劇烈掙紮起來。
這是一個近乎失控的吻,沒有預兆,帶着積聚已久的痛苦、不甘,和無盡的思念。
唇齒相交之間,血液妖冶地流過唇角,長久的耳鳴不歇。
時透無一郎眼睛藏着令人心悸的暗湧,像風暴即将來臨的海面。額頭輕輕相抵,他的聲音低啞到幾乎破碎,又帶着矜貴的慵懶,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之間沒有婚姻事實。”
光怪陸離的畫面略過,伊織腦中擠進來很多陌生的畫面。
暧昧缱绻的靈魂交織,輕柔又充滿占有欲的宣示。令人無法抗拒的熾熱烈火,在夜晚焚燒了世間的荒原。
纏綿的盡頭,内心的渴望與緊張像煮沸了的雪水,理智斷了線,她看到雙意亂情迷的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