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荀墨印象中,這是程圖南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他的面色難看得近乎可怕,仿佛全身上下都散發着陰森氣,讓她不自覺往旁邊挪了一點,生怕他下一秒就咬着牙發起狠來。
他現在的樣子,就好像如傳言所說的那樣。
極端厭她,以至入骨。
這種情況好像本應該出現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而不是發生在現在他們已經成了朋友的情況下。
發生在程圖南帶她翹了晚自修,特地背着她去看了病的情況下。
發生在月色如此溫柔的一個晚上。
她手上還捧着一杯剛才醫務室拿出來的熱水,此時塑料杯底在她手心裡微微發着燙,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荀墨垂眸,聲音有點發抖:“我承認,确實有部分是這個原因。”
大概是感受到了身邊瞬間下降的氣壓,她又連忙補充道,“但主要原因并不在這。”
她是喜歡謝澤,也願意為他做一些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但她還沒有愚蠢到,為了一個可能根本就不喜歡自己的人,去強行修改自己的人生。
她捏了捏那個塑料杯底,看着它在自己的手裡微微變形,心裡像是有無窮無盡的酸意在往外漫。
那是從來沒對外人說過的,心裡一塊始終泛着酸痛的隐秘傷疤。
“我的父親,他是個物理老師。”
“他一生最驕傲,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物理學識。”
“所以既作為老師,又作為父親的他從小就把我往這方面去刻意培養,包括我未來就讀的專業,他也希望是和物理有關的。”
程圖南聽見她低着頭輕笑了一聲,笑聲中有說不清的意味在内:“我不能對不起他。”
她仰頭,透過天台閣樓透明的玻璃去看天上的一輪圓月:“可我真的、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啊……”
“為什麼我就是做不好呢……”
少女的聲音慢慢輕下來,像是在空氣中化為了看不見的玻璃碎屑,一片一片紮進了程圖南心中。
程圖南覺得自己就是個王八蛋。
他自己多心亂想,害得荀墨非得把不願意宣之于口的事情告訴他來換求他的理解。
她的神經性頭痛,應該是因為怕這次考試愧對于自己的父親,所以産生的壓力太大而導緻的。
程圖南越想越發覺得自己混賬。
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見不得老師的錯事也做了一堆,但是扪心自問,和荀墨相處到現在,他确實問心無愧,坦坦蕩蕩。
他真的沒有一點想要傷害她的意思。
可是他就是這麼做了。
他他媽的這是在幹什麼呢。
程圖南沉默良久,才勉強憋出一句:“對不起。”
他沒怎麼和女孩子單獨聊過天,也不知道如何哄人,隻能有點無措地低頭,小心翼翼地想去看荀墨的表情。
他本來以為會看見少女眼眶泛紅,眸中閃光的畫面。
但是荀墨隻是靠在後面牆上,半閉着眼,緩慢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聲音很輕:“沒關系,說出來我也好多了。”
她太乖,太懂事了。
程圖都想好了哄她别哭的說辭,現在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他想了想,開口:“你需要我教你物理嗎?”
荀墨沉默了兩秒。
她想起程圖南上個學期班級倒數第三的成績,臉上的表情瞬時變得非常微妙:“……我看那還是不必了。”
晚自修結束後,程圖南依舊送荀墨回家。
等到了荀墨家門口,荀墨微微擡頭,有點緊張地看他:“我有個問題啊。”
“其實我就算……為了謝澤選了物理,你不應該高興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