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她壓低了聲音,不想讓程圖南聽出自己的哭腔,“你、你哪來的我的手機号?”
程圖南笑了一聲:“程哥當然什麼都知道。”
他靠在一棵樹上,盯着荀墨那幢樓一零一室的窗戶,問,“你和你爸媽……沒吵架吧?”
荀墨低頭,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那張成績單上,暈染了上面的黑色字體。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用手一點一點抹去窗上的那層霧,隔着透明的窗戶,望向無盡的黑夜裡。
萬物在那一刹那仿佛全部寂靜了下來,隻剩下了電話那頭的人輕微的呼吸聲。
和她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道為什麼,荀墨突然很想叫一叫那個過分粘膩的稱呼。
她确實也這麼做了。
“程哥哥。”
仿佛這樣叫一聲,電話那頭的人,就可以自然而然成為她如同家人一般,可以依賴的人。
程圖南的大腦運行突然停滞了一秒。
小姑娘聲音聽着有點啞,語氣似詢問又似懇求:“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支持我的吧?”
程圖南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盯着窗戶那邊出現的模糊人影,低頭,用盡他所有的溫柔,輕笑了一聲:“當然了。”
“我的荀墨妹妹。”
**
第二天的早自習前,荀墨在那張初始選課單上,認真地勾上了化學曆史地理三科,決定玩一出先斬後奏。
但是期中考試後還得開一次家長會,就算她自作主張地把初始選課單交上去,等到了家長會老師還得問家長重新确認一遍。
到時候還得大吵一架。
她盯着自己的選課單看了兩秒,有點煩地折了起來,打算先走一步算一步,坐她斜前方的江子依突然回了頭過來:“墨墨。”
“怎麼了?”
江子依笑眯眯地把荀墨早上剛給她的蛋糕盒重新放回她的桌上:“我不想吃了,給你吧。”
程圖南這會兒還在樓下停自行車,沒來。
荀墨愣了一下,馬上拒絕:“這是喜歡你的人給你的,我怎麼能要呢。”
江子依嘟起嘴,顯得相當苦惱:“可是我真的不想吃了,天天吃蛋糕也太膩了。”
荀墨遲疑兩秒,還是推了過去:“那你一會兒給白故吧。”
江子依又推了回來,勾了勾眼尾,笑得相當甜:“白故這不是沒來嘛,況且墨墨,我就想給你。”
荀墨剛想反駁,眼角掃到走廊上程圖南的身影,不願他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就忙把蛋糕盒塞進自己的桌子裡。
程圖南過來放下書包:“怎麼了?”
荀墨坐正,一臉嚴肅:“沒事。”
程圖南看出她在說謊,想了想大概是為了選課的事還在煩惱,也沒戳破。
荀墨松了一口氣,稍微往後退了退,盯着桌子裡的蛋糕盒出神。
她要是丢在垃圾桶裡,如果被大佬發現了,他得多難過啊。
荀墨換了一下立場,要是她發現自己給謝澤送的蛋糕安靜地躺在垃圾桶裡,她肯定都要窒息了。
況且,浪費糧食,簡直天理不容。
荀墨想了良久,最後做了決定。
把這塊蛋糕當成午飯,悄悄吃掉。
你知我知天地知,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這麼辦。
等到了中午下了最後一節課,荀墨拉了拉前桌白故的衣角,壓低了聲音:“我今天不去食堂吃了,你自己去吧。”
白故沒心沒肺地應了一聲,一心隻惦記着南食堂的香煎雞扒,風風火火地跑了。
程圖南離開的腳步一頓,回頭揚眉:“你不吃飯?”
荀墨沒想到他還是聽到了,連忙撒謊:“啊,不是,我去……别的地方吃。”
程圖南看了她兩秒,“哦”了一聲,沒說什麼,拿了飯卡就走了。
等到教室裡所有人都走光了,荀墨才松了口氣,把那塊放了很久、也不知道有沒有變質的蛋糕拿出來。
和程圖南剛開始送的那塊差不多,最經典的草莓奶油蛋糕,中間還加了一層碎布丁。
江子依真是暴殄天物。
荀墨歎口氣,打開蛋糕盒,拿起勺子挖了一塊奶油,剛放進嘴裡,程圖南的聲音猝不及防在門口響起。
“荀墨,我給你帶……”
他的聲音突然一頓。
荀墨嘴裡還含着蛋糕勺子,倉皇擡頭,就對上了程圖南的視線。
兩人隔着好幾米對望。
空氣在那一刹那仿佛凝滞了。
荀墨沒料到他會折回來,忙起身想和他解釋,然而一時慌亂中桌子推的太快,原本就放在邊緣的蛋糕盒瞬間砸到地上。
放在裡面的草莓蛋糕翻了好幾下,在地上滾出一道雪白的奶油痕迹。
連帶着上面的草莓也飛出了好幾米,最終落在程圖南的鞋旁,砸出一灘粉紅印迹。
支離破碎,分崩離析。
程圖南低頭看了一眼摔爛的草莓,沒什麼表情地擡起頭,看向荀墨。
荀墨不知怎麼的手有點發麻,剛想解釋的話也堵在了喉嚨裡,火辣辣的,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粉白痕迹,突然間想起了很多東西。
很多本應美好,卻在她手裡生生碎裂的東西。
荀墨眼圈忽地開始泛紅。
她脆弱得仿佛一支強弩之末,隻要再來一根稻草就能壓死她。
而這根稻草,此時正被程圖南握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