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收拾好了,現在隻剩下安永興心目中最重要的一項:去祠堂拜祖宗。
安嘉樂乖乖跟着他進了祠堂,跪在蒲團上,默默地給祖宗磕頭。
安永興也跪下了,嘴裡還念念有詞:“求列祖列宗保佑樂哥兒這次平安順利。”
他沒敢提一舉奪魁、金榜提名之類的話,主要是擔心願望太大,反而實現不了。畢竟他家祖上往上數十幾代,也沒出過一個秀才,僅有兩個童生撐着門面呢!萬一祖宗們力有不逮,反而惹得他們心煩,夜裡入夢來打他,那可怎麼辦。
還是老老實實,許個小願望就罷了。
從祠堂出來,杜秋容一直把父子倆送到大門口。安嘉樂停住腳,轉身對她說道:“娘,你快回去睡覺,等考完我就回來了。”
“好,娘在家裡等你。”杜秋容神色平靜,隻當是平常送兒子出門去學堂一般。
半夜的大街本應該是黑暗寂靜的,卻又因為下場而變得明亮熱鬧。無數考生從家裡或客棧出發,手裡提着燈籠,慢慢走上大街,彙入人群,往考場而去。
沿街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點着火把的士卒維持治安,加上衆多考生自帶的燈籠,映得街上亮堂堂的。
曹運手裡握着棍子,護在安嘉樂身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清風手裡提着考箱,明月和來旺各提着一盞燈籠,替主子們照亮腳下的路。
安嘉樂做了個深呼吸,冷空氣冰涼入肺,激得他打了個寒戰。
安永興見狀,忙道:“樂哥兒,冷不冷?我就說坐轎子,偏你不肯。”
“不冷。”安嘉樂正因為天氣寒冷,所以才不想坐轎子。多走走路,正好讓身子熱起來,況且時間還很充足。
等走到直通城門口的那條大街,除了考生之外,其他人不許再往前送了。這裡的士卒更多,火把也更多,已經不需要考生再打着燈籠了。
“樂哥兒,隻能送你到這裡了。”安永興看了看前邊。
“嗯。爹,你們都快回去吧,别守在這裡,趕緊回去睡覺。”安嘉樂踮起腳尖,跟着朝前看,隻見前方已經排起了長龍。
安嘉樂沒有多言,從清風手裡接過考箱,加入到排隊中去。
後面陸續有考生趕來,安永興等人不好擋住路,趕忙往後退了退。隻不過片刻功夫,排隊的考生越來越多,送考的家屬也多了起來,即便安永興還想再呆一會兒,也被逼得不停後退,直到再也看不見兒子的身影。
“算了,聽樂哥兒的。走,回去睡覺,等睡醒了再來接人。”
盡管隊伍已經排起了長龍,但此時還未到寅時,考生們隻能排着隊幹等着。這時候,考箱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安嘉樂直接把考箱當成凳子,坐得穩穩當當。
擡眼四顧,衆生百相。有人趁未進場的這點時間,借着士卒手裡火把的光亮,抓緊背書;有人正同身前或身後的人讨論着某個題目;有沉默的,也有嘻笑的。有的人滿臉緊張,惶惶不安,有的人神情放松,一副全不在意的淡然模樣。
安嘉樂看得津津有味。
他本以為自己可能是這群考生裡頭年齡最小的,萬萬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個比他更小的,滿臉孩童氣,看上去約摸十歲左右,身上的衣裳倒是好料子,想來也是家裡不差錢的。
這些考生除了年齡各異,穿着更是五花八門。
穿皮衣的人一點也不少,畢竟能讀得起書的,家裡一般都不會太困苦,東拼西湊總能湊出一件皮子的。皮衣的材質也大不相同,有羊皮、狼皮、狐狸皮、鹿皮、?馬皮等等,甚至還有人穿着用幾塊大小新舊不一的狗皮拼湊而成的。
經濟不那麼寬裕,手頭緊的,則隻能穿單衣,不知穿了多少件,仍然在半夜的寒風裡凍得縮手縮腳。
“嘉樂。”
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安嘉樂的肩膀。安嘉樂忙回頭看,原來是衛玉堂來了。
衛玉堂手裡拎着竹篾編制而成的考籃,大小跟後世20寸的登機行李箱差不多大。考籃是帶蓋的,蓋子上有精緻的紋飾,而且還配了一把銅鎖。
之前李夫子講過好幾遍,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某些品行惡劣的考生,會試圖夾帶小抄進場。等到搜檢的時候,又害怕會被查出來,幹脆就扔到别人的考籃裡,從而導緻對方被趕出考場,留下污點,并且十年之内都不允許再次下場。
數十年寒窗苦讀,臨門一腳卻遭人陷害,這誰受得了?因此,考籃考箱必須有蓋有鎖,已經成了衆多考生的共識。
“你來了。”安嘉樂笑眯眯道,“我正到處找你呢。”
衛玉堂看了看前後的人,道:“我不好插|隊的,要不,我們排後邊去?”
“行啊。”安嘉樂從隊列裡走出來。
沒到寅時,還沒開始入場,排在哪裡都一樣,反正最早進去的人也不可能提前開始答題。據安嘉樂估計,少說也要在這裡站好幾個時辰,和朋友湊一起說說話也是挺好的。
兩人排到後邊去,安嘉樂的視線落到了衛玉堂的皮衣上,因為這衣服看起來尺寸有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