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面對鐘管事時,褚朝雲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本想着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鐘管事并不買她的賬,看着她的目光依舊漠然。
鐘管事短促的打量她一眼後便移開了視線,随即語調敷衍,機械般說道:“船娘的活計分兩種,”說着,似是又撇了她一下:“你是第二種。”
見褚朝雲一副乖巧聆聽狀,鐘管事繼續道:“你們主要負責船隻的清洗以及船上的雜活,偶爾也會給姑娘們做做飯食,若有客人想要遊河,遊河需坐小船,你們便負責搖橹,搖橹會麼?”
聽鐘管事問,褚朝雲忙應聲:“我可以學。”
那就是不會。
鐘管事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也沒當回事。
“陪同搖橹需換我發的衣裳,平日做活随便穿穿就得,如無準許禁止随意下船,月銀十文,每月月初來我這處領取……”鐘管事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這表情是在嘲諷誰,“這吃和住都在船上,其實也花不上什麼銀子。”
短短幾句看似平平,可褚朝雲還是被驚到了。
十文?
欺負她是頭回穿越到古代嗎?
過往在現世,半夜三更精神奕奕躲在被窩裡看小說的畫面還曆曆在目,劇情細節雖記不全,但古代一名小丫鬟的月例最次也在十五、二十文往上吧。
你們莫不是在白嫖勞動力?!
褚朝雲張了張口,但出口的話卻拐了彎:“敢問鐘管事,第一種船娘要做的……是什麼?請管事憐惜我還有姐妹在那間院子裡。”
是的。
“工資不合理”這件事她還是沒敢提。
現下已經淪落到要做苦工的地步,大漢們的鞭子也就無所顧忌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擅自冒頭即為蠢。
似是料到她有此一問,鐘管事幾步過來,視線再度落向她手背那道傷。
女人語調輕慢冷薄,聲音利的和性子一般幹脆。
“既不知要作何,又為何自傷躲避?”
鐘管事似笑非笑看向她。
褚朝雲兀自垂了下眼,“想給自己争個主動權吧,我猜那不是什麼好差事,否則李婆子也不會預先敲打一番了。”
有些小聰明還是沒必要耍,難免弄巧成拙,所以褚朝雲選擇說實話。
鐘管事表情未變,隻錯開視線淡淡道:“船娘與秦樓楚館的女倌不同,雖是做些吹拉彈唱的活計,但你也不必想的太歪,花船的客人并不局限于男子。隻不過麼……”
女人略帶深意的笑了聲:“姑娘們即便沒有月銀可發,但若得了客人的賞,你們怕是攢上幾輩子的月例,也是沒法比的。”
說罷,鐘管事看她一眼,像是有些幸災樂禍:“現下知道了真相,可後悔了?”
褚朝雲斷然搖頭:“并未。”
褚朝雲黑瘦的面容透着堅決,不知怎的,鐘管事看着看着便晃了下神。
“好了,去尋個閑人學搖橹吧。”
褚朝雲應聲離去,幾步走到船身一側,擡頭望向上方足三層高的精緻雅間,粗略的看了幾眼。
……
夜晚的紅燈籠高高挂起,花船行至水中央,熱熱鬧鬧的雅間内,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與樂器鳴奏之音,水中倒影如一條分割線,一半是浮華燦爛,而另一半,學了整整半日搖橹的褚朝雲,胳膊肘都累的腫起來了。
晚間風大,腳上的破草鞋堪稱擺設,吹久了,每走一步都麻木鑽心的痛。
原以為上船之後便不用再吃馊飯了,結果負責送飯的工人一來,褚朝雲就認出了那隻桶,俨然就是被關院子時,大漢手裡提着的那款。
兩隻泛着酸氣的馊桶,一隻盛着硬馍,一隻湯水發綠,說不好飄上來的到底是野菜還是水草,總之難聞的令人作嘔。
而其餘做工的船娘們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他們人手一隻木碗,盛湯取馍,而後蜷到角落裡一口口不知滋味的吞咽着。
褚朝雲餓的胃絞痛,也被迫拿了隻馍回到暗倉。
身下的木闆床本就濕的生苔,窄窗的進風口一吹,冷氣一股腦的往骨縫裡鑽。
褚朝雲被凍得頭皮發麻,腳趾死死摳住草鞋,這小窗關不得也開不得,開着吃飯要灌一肚子風,關上又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想到回房路過的其他隔間,無一人用得起油燈,便知那十文的月銀屁用不當。
沒來由的惱怒由心而發,褚朝雲扔開那馍,趿拉着那雙破鞋一路上木梯,大步走去了船尾。
她目光垂直的望着河面,一片片漣漪泛過,褚朝雲手指狠狠攥緊,這種日子她實在過不下去,一定要想辦法改善改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