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點,廚娘要做紅薯羹,婆子提來兩筐新鮮紅薯,褚朝雲就依着要求拿去一邊洗了個幹淨,又依次削了皮才算交差。
那廚娘出來進去皆戴着帷帽,帽檐那側撩起,發尾部是放下的,來來回回一陣風似的,還真沒誰看清她長什麼樣子。
褚朝雲對她的樣貌不怎麼關心,倒是忍不住去想那紅薯羹是個什麼味道。
竈房幫工完成,褚朝雲又拿着布巾去擦燈籠,之後就到了晚飯,一隻馍馍攥在手裡,褚朝雲疾步回了隔間。
趁着日頭尚未落山,她擡起小窗,借着光低頭補草鞋。
她的腳趾頭被吹了好些時日,表面硬硬的一層,又紅又糙,若不是晚間有機會沾點水潤潤,她都怕會幹裂了。
褚朝雲按照刁氏教的先比量布條,尋到幾片合适的,就打算往鞋子上縫。
手下動作剛起,她微微偏頭,看到堆在腳凳下的蘆葦後,眼眸一亮,如果往布條裡絮一些蘆葦,穿起來會不會更暖和?
不用想也知道“會”。
褚朝雲匆匆起身跑去刁氏那嘀咕了幾聲,刁氏贊許的點點頭,又教了她如何絮蘆葦的技巧。
月升日落,即便花船紅燈亮起,光線也黯淡的不适合再縫補了,褚朝雲放下才弄了一點的活,把剩下的菱角都拿出來吃。
放了一日的菱角,味道不如剛采摘的鮮美,但總要好過手裡的馍馍。
今晚來花船的客人不多,雅間的樂聲時有時無,褚朝雲吃飽之後就躺到床上歇息。
有蘆葦隔着,舒适度直線上升。
不知不覺,人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花船已是歇業狀态,管事和姑娘們都下了船去,隻留兩名勞工在碼頭看守。
褚朝雲緩緩起身,心裡還惦記着沒補完的鞋子,思量片刻,她索性拿着針線去了船尾繼續縫補。
今晚吃了菱角暫時不餓,她準備停一日再下水去。
紅燈籠雖已熄滅,但此時,河面上落滿了銀燦燦的光,天上的星子細細密密,也不知對“密閉恐懼症”的人來說,這到底是美的,還是令人生畏的。
月光算是亮的,勉強也能叫她看清手裡的針和線。
褚朝雲盤腿坐在船闆,一點一點開始縫補,一隻補好再換另外一隻,雖然期間手指被紮了數次,但看着縫隙都被填滿的鞋子,褚朝雲還是蠻欣慰的。
甚至還有點莫名的成就感。
起身往暗倉走時,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看向竈房,嗅着紅薯羹殘留的一絲味道,褚朝雲快步下了木梯。
這一晚褚朝雲終于睡了個舒服的覺,一早醒來蹬上鞋出門洗漱,腳下也是從未有過的暖和。
會變好的。
她用清水撲了幾下臉,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今早又輪到她收拾雅間,隻是分活時,褚朝雲發現刁氏沒在。
缺了一個人幹活,并沒誰甘願主動來填這個空,除了她和一個上了歲數的船娘,其餘人皆躲得他們老遠。
鐘管事本想随便指個人來頂,褚朝雲便先開口,“要不二三層就我來清洗吧,隻要午時多給我半個時辰歇息就成。”
鐘管事目光不善的看着她,滿眼都是“你還挺會見縫插針”的意思。
褚朝雲眨巴眨巴眸子,提上木桶就往上走,鐘管事倒也沒說什麼,算是默許了。
收拾完雅間下來時,褚朝雲才聽到其他船娘議論,據說昨晚春葉姑娘又飲多了酒,一早便胃痛的厲害,好像還吐過幾回,刁氏就趕着早的去給她送熱粥了。
這句說完,又撿另一句來說,通常若是趕上要清洗雅間,刁氏都會把煮好的吃食給趙大,由趙大派人送去,并不用次次都叫她下船跑腿。
而今早要搬的貨物也不多,好些個勞工都閑着沒事。
“刁氏可真是越老越精,偷着摸着的躲活!”
“收拾雅間是大活,我每做一次老腰都要痛上幾日,她不能為了自己松快,就把咱們往死裡逼啊。”
言語間都是不滿,不過顧忌着管事們還在船上,而不敢大聲張揚罷了。
可這話褚朝雲聽着卻覺得不太對,自打和刁氏接觸以來,她就沒見過刁氏仗着那點待遇欺負過誰,就算沒特殊對待過哪個,也遠談不上“逼迫”那麼嚴重。
她正想的出神,就見刁氏提着一籃子衣裳上了艞闆。
碧色的衣裳看着眼熟,大抵是春葉穿髒的,衣裳質地輕薄,提着并不會重,可刁氏上船的動作卻越發吃力了。
褚朝雲眼眸露着些詫,忙走去将籃子接過,如無其事的攙了攙她,“最近風大,吹得這艞闆都跟着晃,刁嬸子可小心些,别吹飛了春葉姑娘的小裙兒。”
她說着一臉的笑,刁氏借着她的動作邁上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