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看下來,就連質量最下乘的被單也要十文,刁氏幫褚朝雲添了一文,買下藏到食盒裡帶回了船上。
回來剛好趕上放飯,午時的日頭烤的人後背發燙,可照不到的那一面,又陰冷的滲骨。
褚朝雲掄着斧頭劈柴,用足了力氣,身上也跟着暖和了一點。
刁氏看她忙就沒吭聲,獨自走去木桶邊拿了四個馍馍,正巧徐香荷也拿了四個,二人對視一眼,都不自覺的笑起來。
管飯的工人是趙大手下,瞥他們一眼冷聲質問:“給誰領?”
每人每頓最多兩個馍,這工人日日都來,心中其實知曉他們是給褚朝雲拿的。
徐香荷膽子小,被吼得立刻就放回去了兩個。
工人眼珠子轉悠一圈,翻了她一眼後便不再說什麼了。
徐香荷今日又練了一上午搖橹,聽說下午鐘管事會來考核,她一個上午都沒怎麼定神,心中七上八下,也想趁着午時和褚朝雲說說話。
徐香荷和刁氏走去船尾,褚朝雲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先去休息,二人就一同下了木梯。
徐香荷索性進了刁氏隔間坐着等,刁氏将食盒擱在邊上,看一眼她面頰留下的幾條疤痕,歎道:“那工人不過就是個送飯食的,你不必怕他,該拿多少拿多少便是。”
徐香荷窘迫的應了聲。
刁氏歇口氣又說:“朝雲和我說過你的事,你這丫頭那日連牆都敢去撞,怎麼上了船反倒膽小起來。”
徐香荷唯諾兩聲,才紅着臉道:“我那日……是裝的,而且,我也不想繼母得逞!”
正說着話,褚朝雲就滿頭大汗的跑了下來,便跟着聽了一耳朵。
徐香荷祖父生前給獨子留下些田産,雖然不多,但比起旁人,生活上也是富足的。徐老爺是個地道的敗家子,正房太太身子不好,前腳剛被氣過世,後腳他就從外面又娶了一位回來。
繼母進門,日日尋機數落徐香荷,徐香荷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不免過的艱辛。
本想着還有些生母留下的銀錢傍身,哪知繼母貪得無厭,趁着徐老爺外出,搶了她的銀錢,還将她給打暈了。
之後再醒來,就和褚朝雲他們一同被關在小院裡。
徐香荷說話間眼圈泛紅,近乎哽咽:“我原想着撞牆裝死,或許李婆子怕攤上事,便能把我丢去亂墳崗子不管了,可沒成想力氣用的過大,這下連臉都——”
她伸手摸了摸面頰,表情又悔又恨。
褚朝雲聽得一陣惱火,可現下又無可奈何,便拍拍她的肩道:“你的疤不深,長幾年會好的,實在不成到時候在想些辦法。”
“好……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褚朝雲眯起眼,又道:“徐香荷,你一定得好好活着,若哪日逃出生天殺回去,才好痛快的報仇不是?”
“嗯,朝雲你說得對!!”
徐香荷這次的回應,比方才還要堅定。
旁的事聊完,刁氏便從食盒裡拿出被單,将此前一行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刁氏抻開被單抖了抖:“先将就着蓋幾日,待姑娘們再要你做吃食,我就能得了機會去找劉新才,換回銀錢,好把棉花給你買回來。”
給姑娘們做吃食通常都是特殊情況,魚丸饞人,但即便姑娘們想吃,也不敢日日都和管事提。
這一點,刁氏心中是明了的。
而布料手感雖說糙了點,褚朝雲還是很知足,畢竟這已經是來之不易了。
她想的很開,眼下就算沒有棉花,那不還有一堆新割回來的蘆葦麼。
回頭把蘆葦都絮進去,也能當被子蓋。
褚朝雲疊好被單,看向刁氏:“嬸子,下次賣給劉新才魚丸後,您隻給我五文便好,這次真的辛苦您了。”
刁氏掰着指頭算不明白賬,遂問道:“為何?劉新才不是跟你預定了三十個魚丸麼,你一文賣兩個,三十個……那就有十五文呢。”
褚朝雲躊躇半刻,還是決定得“先小人後君子”,免得日後大家有什麼沖突,平白的壞了感情。
她将門拴好,坐回來道:“今個您吃一碗扁食五文,買被單又給我添了一文,所以我欠您六文。畢竟,要不是為了賣魚丸,您也不會買扁食吃,這個錢理應我出。”
“再者說,我今後還不知何時才能下船去。劉新才那邊,日後或許也少不了要您跑腿。這天越發寒冷,您腿腳又不便,我再不懂事也做不出叫您白跑的事來。”
這番話在理,刁氏聽得心中也暖,但她還是推脫道:“哎喲朝雲那,你何必跟嬸子算的這樣清楚,我跑跑腿不要緊的!”
“不成不成。”
褚朝雲難得認真道:“該如何就要如何,您若由着我占便宜,那我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