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下船去送飯,餘下的船娘也到了休息時間。
褚朝雲和徐香荷站在船欄邊望風,西碼頭挨着的那條集市,此刻正是熱鬧之時。徐香荷滿眼向往,不由得喃出一聲:“瞧,我們被困在這裡,好像坐牢一樣。”
“噓,慎言。”
褚朝雲瞥去一眼,輕聲提醒。
徐香荷剛剛也是看出了神,才口無遮攔了一句,她後怕着朝褚朝雲吐吐舌頭,然後便閉嘴了。
褚朝雲的視線從叫賣的小販身上移開,移到河面不遠處,便聞到些從散落的小船隻上飄出來的香味。
以前她是沒怎麼注意過那些漁船的。
畢竟從前休息時,她甯願回暗倉去躺着,也不想留下來吹冷風。
褚朝雲盯着離花船最近的兩隻小船,納悶的“咦”出一聲。
身邊的徐香荷見狀,就也跟着發出句疑問:“那是咱們的船嗎?怎麼還有人做飯呀?”
旁邊吃馍的船娘聽後,不禁笑說:“那些不是,他們是蕤洲的漁民,就住在附近。”
“那從前怎麼沒看到過?”
褚朝雲忙搭話道。
船娘喝一口湯,咽下馍道:“暖和的時候,他們做完事就回家去了,不會留在船上做吃食。現下冷了,懶得折騰,偶爾在船上一待就是好幾日的。”
其餘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唯獨徐香荷一臉迷茫,“我還以為,這條河的營生都被他們給承包了呢。”
“他們”指的自然是花船的管事們,或者在管事之上,還有所謂船娘們觸及不到的大人物。
這句話多少帶了點諷刺,但也是事實。
應話的船娘吓得不輕,立刻過來捂她的嘴:“怎麼越說越大膽了?别的營生确實沒誰敢做,但漁民要靠着蕤河過活,他們倒也不能斷了大家夥的生計。”
徐香荷見了岸上的熱鬧,情緒越發低落,今日一再說錯話,生怕禍從口出,便索性跑回隔間裡躺着去了。
話題到此結束,褚朝雲也沒再問什麼,隻是又往那裡瞟去幾眼,然後也回了自己房間。
……
下午的活會少些,因為陸續有客人上船,褚朝雲坐在船尾避風處洗菜,眼睛不時往碼頭看去。
這次刁氏去的時間似乎格外長些,她有些擔心婦人的身體,也怕去院子跟姑娘們說話,會被李婆子給聽了去。
天将擦黑,褚朝雲起身倒掉盆中髒水,直了直腰,總算在樹影下瞄到了刁氏的身影。
刁氏提着食盒走起路來略顯輕便,褚朝雲一看便知,那些吃食應當都賣出去了。
婦人路過看守身邊,趙大卻一把攔住了她。
這是令他們都沒想到的。
刁氏和船上的褚朝雲同時一緊。
褚朝雲立刻撇過頭去,手指緊抓在破舊的衣擺處,不敢大口呼吸,手心裡也出了不少冷汗。
不過越是這種情形,她越不能表現出什麼異樣來,那些管事可都不是吃素的。
果然,待攔住刁氏後,趙大故意往她這裡掃來,見褚朝雲低頭沖那洗菜盆子裡的泥,像是并沒發現他們,才又撤回了視線。
他話不多說,冷飕飕的瞪向刁氏:“打開。”
趙大目光釘在食盒上。
刁氏也沒慌張,老老實實的把上下兩層全部打開了。
下層的食盒空蕩蕩,上層裡隻擺着一盞像是二手的煤油燈,燈柱不知是什麼材質制作,已經生出厚厚的鏽,不過整體看着沒什麼破損,倒不影響使用。
隻是煤油燈上有股難聞的味兒,趙大瞟一眼就捏住了鼻子。
刁氏幹笑一聲:“晚上起夜沒個照亮的實在不便,我就在附近轉轉,撿了一個來,耽誤了時間是我不該,請管事見諒。”
趙大确實是因為她下船時間太長才發作。
曾幾何時,他就和鐘管事說過,即便刁氏不會逃跑,也不必發這善心,允她下船。
可那刁婦偏不應!
一盞破煤油燈而已,趙大當然懶得理會,他攆蒼蠅一般的擺擺手,犀利的嗤出一聲:“下次早點回來!”
便算是放過了刁氏。
刁氏匆忙蓋上盒蓋,腳步加快些上了艞闆,随即就回了船上。
飯點一到,褚朝雲走過來象征性拿了兩隻馍,就忙不疊地去了刁氏房裡說話。
“怎地買了盞煤油燈回來?不是說先買些蠟燭對付着嗎?”
褚朝雲一腦門霧水,将打濕的布巾按在油燈上細細的擦拭,心說,她還沒見過這種老古董呢,也算有眼福了。
煤油燈自然不是撿的,刁氏隻是怕趙大起疑心才那麼一說。
刁氏靠在床上歇氣,聽她問,卻有些哭笑不得:“你呀,到底是哪家來的嬌小姐?比起這蕤洲百姓常點的油燈,自然是蠟燭更貴些,你可知一根蠟燭要賣多少錢?”
褚朝雲聽得懂,刁氏是在笑她從前享福享大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連油燈和蠟燭哪個更貴都搞不清楚。
褚朝雲心虛的搖搖腦袋,她還真不知這兩者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