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見狀登時眼皮一跳,畢竟花船有花船的規矩,船娘們禁止交談。
且李婆子從前更是奚落過一句,“下等的船娘,也沒資格跟上等船娘說話。”
李婆子橫豎都看不上他們這些窩在暗倉裡的船工,所以褚朝雲當初自傷,李婆子背後不知議論過她多少回,“就是個腦子蠢笨的傻貨,偏要打破頭去吃苦頭,活該!”
眼下,二人剛一“接上頭”,對面的婆子便盯住了他們。那婆子不隻眼毒,表情也是狠叨叨的。
老婦将剛洗過的手在衣襟蹭蹭,擡步就往他們這邁。
這一動作,春葉的小臉頓時吓得慘白。
褚朝雲自然也怕,不過職場摸爬滾打那幾年也不是白玩的,“嘴上笑嘻嘻”的本領練就的爐火純青。
她先是佯裝無事的沖婆子點頭當作招呼,而後就鎮定的詢問春葉:“姑娘,可是要去廚房拿酒麼?”
春葉表情微怔,快速反應過來:“是的。”
不遠處的婆子聽罷,步伐頓時就慢下來。
她是知道褚朝雲在廚房幫工的,一想春葉要拿酒,拿酒本就是他們這群婆子的活,老婦雞賊的想要偷懶,走過來也裝聽不到,一錯身,就拐個彎從另一邊溜達上去了。
直到婆子的身影埋入船廊的燈影中,褚朝雲和春葉才同時松了口氣。
不過鬧了這一出,倒是讓他們找到了說話的好去處——
廚房。
褚朝雲給春葉遞了個眼色,二人一前一後走進廚房,進門後才覺得安全。
春葉抖抖帕子,“剛剛可吓得我魂都沒了。”
褚朝雲按壓一下心口窩,喘口氣,掃了一眼這方小天地:“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樓上鼓樂喧天笑聲不斷,樓下的廚房門雖是開着,但他們用偏低些的音量說話,倒也不會被誰聽了去。
春葉不敢耽擱時間,忙把要說的話快速的講:“刁嬸子提的那事我和蕙娘商量過了,我們二人願意跟姑娘合作,但我希望朝雲你先不要對其他姑娘聲張,同一個院子住着大家自然是好姐妹無疑,但人心始終隔着肚皮……”
“放心,這點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也多虧了那日在院子裡的是你們二人。”
褚朝雲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多一個人知曉便多一份風險。
春葉會心一笑,繼續道:“不過這事畢竟要背着管事們,我和蕙娘暫時也隻敢同熟客們提一提,旁的生人卻是不敢說的。”
褚朝雲握了下她的手,由衷道:“姑娘自行把握分寸便好,隻一點,以自身安危為首要。”
“促成一單,我給姑娘提四成。”
她擡手比了一下,大方道。
春葉微愕,而後笑着擺擺手:“也沒出什麼力,不好白拿姑娘許多,一成便好。”
一成實在太少,褚朝雲聽後也是不依,堅持四成:“可不能這樣講,畢竟是冒着大風險的。”
二人你推我讓半天,最終定下了一單兩成的價格。
但春葉此番下來并非隻是為了說這個,也不知是她的運氣好還是褚朝雲好,春葉其中一位熟客剛好是開酒肆的,但酒肆不賣飯菜,隻做些小食下酒。
春葉本也是無心跟他提了一嘴,推銷這事手裡還是得有成品更容易成,但刁氏之前送去的蝦餅不能放太久,已經被她和蕙娘吃光了。
但她這麼一說,柳文匡柳老闆竟真知道,不但知道,他還吃過。
他前幾日去劉新才的面食鋪子吃扁食,蝦餅就是在那吃到的。
柳文匡得知春葉這裡能買到,當即大喜。
其實常來常往的熟客們都知曉春葉他們的處境,花船營生也算是蕤洲一大閉口不談的話題,不談歸不談,同情是有的。
反正柳文匡是常客,便和春葉講好,每次過來就帶一些回去賣。
春葉告訴褚朝雲,柳文匡要三十蝦餅,翌日晚間過來取。
褚朝雲得知這樁“大生意”,當晚就帶着徐香荷下河去抓蝦了。
三十蝦餅需要的蝦不少,但小竹筐能抓到什麼卻不是固定的,不過總算也能省下一半的力氣。
花船歇業後,褚朝雲忙着先把蝦餅做出來,為了防止明個進出廚房的人聞到香味,更換的大食盒就派上用場了。
褚朝雲一邊樂她和刁氏有先見之明,一邊喜滋滋地把做好的蝦餅都裝進去,食盒平時就擱在竈台旁邊的木櫃裡,除了她和刁氏沒人會動。
好在天氣夠冷,在食物的保鮮上也算幫了大忙。
不過等到開春,就又要為這事犯難了。
褚朝雲蹲在一邊洗手,不禁發出句感歎,這要是能給她騰出個地方專門做飯,送餐,在古代的日子也不見得會過得不好。
生意的事情忙完,該愁今日的晚飯了。
因為竹筐就一個,上次是急着用就大膽拿了不少竹條回去,不過廚房的竹條是有數的,想要在勻出一隻筐,這次就得細水長流了。
褚朝雲現在每天隻拿回去一兩根,等慢慢的攢起來再編一個,兩隻筐就能輪換着使。
也好過她每次上船卸了貨,又要返回去安放竹筐。
竈台點着柴,烘的身上暖洋洋的,褚朝雲低頭去看撿出來的一盆河鮮,蝦被用完了,但是裡面還剩下些别的。
各種不知名的魚類居多,還有幾隻小河蟹和一些田螺。
她今天不想另外弄主食了,想起之前吃過的野慈姑,歇了一會兒便又下一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