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不是以前的極樂城?”離清緣問檐如歲。
兩個人此時已經走到了街道的中心地段,她擡頭一看,見着了坐落在這裡的城主府,也聽見檐如歲應她的“嗯”一聲。
同前半段街道的人迹寥寥不同,城主府内顯得尤為熱鬧,紅綢鋪開滿地,張燈結彩似的架勢。府邸門并未落鎖,正大開着。二人沿白玉階而上,進了裡面。
廊檐下系着紅絲燈籠,在漸晚的天色裡于地面投下點斑駁光影。陳列開的張張桌案上擺滿酒水吃食,四周都是紛至沓來的賓客。
“這是......”離清緣和檐如歲在門口站了一會,終于沒忍住,有些遲疑問,“有人成親?”
“對。”檐如歲答得平靜,“我爹娘。”
...如果她剛剛沒看錯的話,這個幻境裡幼年的檐如歲瞧着也有五六歲了,孩子都這麼大了,兩人才成親嗎?那是不是感情不太好?
所以檐如歲不想讓她跟着一道來看見。
離清緣在心裡咂摸了會,也覺得理解,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嘛。雖然她親爹媽不知道在哪,養父母是一對爛人,無所謂揚不揚了。
“他們每年都要成一次親。”離清緣沒問什麼,檐如歲卻自己把話說下去了。
...哦,錯怪人家夫妻倆感情了,原來是每年成一次,真有儀式感。離清緣這剛蹦出來的想法還沒在腦海裡盤旋多久,就又看見檐如歲眯了眯眼,說:“因為每一年我母親都會趁這時候逃走,試圖離開極樂城。”
啊?
離清緣的腦子當機了一下。對檐如歲這對父母的感官似雲間靈舟飛躍般颠簸來颠簸去,她默然半晌,問:“她成功了嗎?”
檐如歲看她眼:“我以為你會問她為什麼要逃走。”
這有什麼好問的?肯定是因為不喜歡所以逃走啊!
離清緣這樣一腹诽完,就見檐如歲彎一彎唇角,扯出個極說不清道不明的幽幽笑意來:“之前幾次,當然都沒有成功,畢竟我爹那人——”
他啧一聲:“瘋得很。”
檐如歲說完這句話,目光投向了滿堂的賓客,那裡每一張臉都喜氣洋洋,兩人淹沒在衆多賓客的海潮裡,并不怎麼引起人的注意。
“喏,我爹,檐藍迦。”檐如歲指一指站在廳堂中央的喜袍男子,對方腰封上的銀蓮紋路正栩栩如生般彌開。
離清緣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目先是那一頭同檐如歲一般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的淺褐色長發,正妥妥當當用了金冠束好。
再目光下移是那雙也同檐如歲極像的柳葉眼。隻是較之檐如歲的那一雙,檐藍迦的那雙顯得更為狹長。
總體觀之,對方有一張同檐如歲六分相似的面容,是如出一轍的精緻秀美,但通身氣質間卻多了幾分檐如歲沒有的狠戾陰郁意。
“你呢?”離清緣問。
“我?”檐如歲就着這話思考了好一下,才反應過來離清緣是在說幼年的自己。
他“噢”了一聲,說:“在後頭的四合院看我娘。”
*
像是覺得前廳婚宴隻是新郎官一人的獨角戲,太無趣,檐如歲說完那句話後,看了沒半晌,就不看了。
他分外熟悉城主府的地形,一路穿花踏月,抄着小道帶離清緣去後院。
“你知道嗎?”兩人在路上走着,檐如歲冷不丁冒出一聲,“那些賓客都不是人。”
...那是什麼?石屍?
“你猜猜長古大陸第一個研究出煉制石屍邪術的人是誰?”
進入城主府後,檐如歲總能在離清緣還沒來得及回應的情況下就自顧自說下去,他眯起眼來笑,碧綠色的眸子裡流溢出詭異的愉悅,“就是檐藍迦那變态。”
離清緣:“……”
叫自己爹又是瘋子,又是變态的,看起來檐如歲和檐藍迦的父子關系有點緊張。
話才說到這裡,兩個人已經繞進了後頭的四合院。
從窗棂裡看進去,能見着許多女孩子正圍着檀木梳妝台前的一個人,那人生一張文秀纖薄面,通身書卷氣極濃,柔弱得如風過便摧折。那群女孩子正給她試嫁衣,興緻勃勃又七嘴八舌地提着意見。
但被圍着的那女子卻顯得尤為倦怠,隻睜着雙眼靜靜看菱花銅鏡裡的自己,一言也不發。
有種下一秒就要去見閻王的生氣盡失。
“這是我娘。”檐如歲放出一隻隐匿氣息的蠱蟲在二人身前,聲音很适時響起來,“她叫霁歸語。”
“夫人?”圍着她的那群女孩子裡年歲看起來較大的那位柔聲喚她,“選一件您喜歡的吧。”
“…都行。”霁歸語有氣無力地一擺手,隻言,“你們……瞧着選吧。”
“這......”那名女孩子似是有些為難,“城主說若今天您不選出件合心意的,我們都會和這些嫁衣一道回爐重造。”
回爐重造?這些女孩子也是石屍?
離清緣霎時驚異地一轉頭看檐如歲,對方正低着頭捏着她手指把玩,像聽過千百遍這些話一樣,很熟練地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廂房裡的空氣凝結沉默半晌後,終于,霁歸語擡起手來,剛想随便點一件嫁衣,就見一直也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幼年檐如歲忽從床榻之上跳下來。
他走到那一沓又一沓嫁衣面前,指了指其中一件,淡聲說:“這件吧。”
在他話語落下的那一瞬間,一道銀光悄然躍入了那件嫁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