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滑的趕緊往别的妃嫔宮裡謀前途;有權的趁機大加斂财、中飽私囊;多嘴的開始正大光明偷懶、順便編排主子的八卦。
惟有忠心的蕪荑細心照顧。
剩下就是如箬蘭、青葙一樣的老實宮人,依舊認認真真做事,還被迫将别人的活兒一并包圓了。
更别提瑤池殿外,還有慕容婕妤和韋容華虎視眈眈。
除了插手瑤池殿,她倆也定然在帝王面前說了許多“勸慰說和”的話,以此來火上澆油。
梳理到這裡,沈知姁下意識地緊了緊掌心,在心中輕輕地嗤嘲一聲。
并不是嘲諷他人,而是自嘲。
——這樣重重并發的危機,她前世竟渾然不知。
她當時,隻一心因為尉鳴鶴的不信任與絕情而傷心難過。
身體每況愈下的同時,又受了茯苓的挑唆,為救父兄做下許多蠢事,反倒令自己的處境更加岌岌可危。
太醫、茯苓、瑤池殿……
沈知姁長長歎息一口,揉了揉有些重新發熱的額角,在心中做了決定。
既然回到了這一團亂麻之中,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樣糊裡糊塗、受人撥弄。
如今她還病着,當務之急,就是讓範院使和諸葛院判回來。
他們皆是太醫院的支柱,無緣無故消失,定然是尉鳴鶴的命令。
為的,不過是給沈知姁一個教訓。
尉鳴鶴是要沈知姁記住,帝王從無過錯,帝王之令亦不容辯駁。
沈知姁身為妃嫔,縱然與帝王有青梅竹馬的相悅之情,也不能僭越。
相反,沈知姁應當比尋常的妃嫔更信任他,支持他,不該有任何質疑——哪怕她的父兄,極有可能是被人誣陷的。
寒風拂面而過。
沈知姁唇色青白,面上的淺笑冷冽如刃,心中隻恨自己從前錯眼,不曾窺見尉鳴鶴深情皮下的真面目。
*
就在沈知姁兀自冷笑時,有道極為耳熟的聲音自遠而近響起。
“娘娘!您醒了!”
沈知姁在一瞬的怔愣過後,猛然轉首,對上一張驚喜而關切的沉靜面容。
她啞了啞聲,低低喚了一聲“蕪荑”。
旋即就生出一股寶物失而複得之感,眨眼間鼻頭一酸,就落下淚來。
陪伴她長大、随着她入宮的蕪荑,因為她的無能,死在了元甯三年。
見沈知姁落淚,蕪荑立刻就慌得皺起了眉,神色急切地從懷中抽出帕子,動作輕柔地幫沈知姁擦拭眼淚。
之後摸了摸沈知姁的指尖,感受到一陣凍玉似的圓涼,心中就更是焦心,隻覺得自家娘娘是灰心極了,才做出在窗前受凍的舉措。
想起沈知姁前幾日那絕望、無措又傷心欲絕的樣子,蕪荑勉力擠出一個笑容,語氣柔和:“娘娘身子還沒好全,怎麼不在床榻上多歇息歇息?”
“如今進了秋日,外頭都是亂糟糟的落葉,娘娘瞧着多無趣呀——等您病好全了,奴婢随着您去太液池乘着小船喂魚,或是去禦林園捉蝴蝶。”
蕪荑盡力提起沈知姁從前愛做來打發時間的小趣事,又避免提及有關帝王或是定國公府的字樣,防止沈知姁再次傷神傷身。
瞧見蕪荑微笑下隐藏着的疲憊與勉強,沈知姁隻覺得心中的愧疚如水波翻湧,眼中的淚珠一時又落下許多,在面頰上留下兩道清痕。
她用雙手緊握住蕪荑的手,含笑回應:“好,你到時候陪我一塊兒去。”
蕪荑細細觀察了沈知姁的神色,見對方并不是勉強假裝,方才放下心來,預備将窗棂關上。
結果一下子就看窗外跪着的四人。
沉穩如蕪荑,此時也不由得口中微噎。
原來娘娘沒有在觸景傷情……
沈知姁三言兩語說了一遍事情經過。
蕪荑當即揚眉:“她們這群刁奴!娘娘就不該心軟,直接把她們扔去尚刑局!”
恰在這時,有一道清脆如鳥啼的嗓音啭進屋裡:“娘娘,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茯苓一邊委屈,一邊像一陣風兒似的走到沈知姁面前行了一禮。
蕪荑頗為不悅地望向茯苓——她記得她出門領份例前,特意叮囑了茯苓,一定要看顧好娘娘。
怎麼茯苓,竟是單獨出了門?
還這樣做張做緻地回來。
受着蕪荑責問的目光,再隔着窗棂與小文對視一眼,茯苓眼底有一抹心虛劃過。
她眼睛滴溜溜一轉,當下就再行了蹲禮,語氣中夾了一點欲泣的委屈:“娘娘恕罪,奴婢是想着趁娘娘還未醒,去花房取新上的玉玲珑桂花,好叫娘娘歡喜。”
“隻是……奴婢無用,竟叫韋容華身邊的雁兒,将最後一枝玉玲珑給硬生生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