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剛剛登基一年、尚且稚嫩的尉鳴鶴。
——
到晚膳時分,茯苓戰戰兢兢地捧了絹花來。
玉玲珑桂花花朵偏小,她生怕主子不滿意,特意做了幾枝紮在一塊兒。
不成想得了沈知姁一個甜笑,随後讓她把絹花挂在檐下的顯眼處。
“我喜歡得很,隻是辛苦你了。”沈知姁剛睡醒,氣色紅潤了些:“等會兒隻留蕪荑伺候就好,你領着那幾個二等宮女先去用膳,然後再去打聽打聽朝陽殿是否有消息。”
茯苓歡歡喜喜應了,心中頗不屑:果然,沈昭儀還是那個沈昭儀,是個沉不住性子、過分在意帝王的人,心思一猜就中。
虧她擔驚受怕一下午。
茯苓遵命去做,蕪荑在一旁若有所思:“娘娘是要以陛下每日送花之事為引?”
娘娘與陛下兩情相悅,在娘娘及笄定情之後,為表珍重與偏愛,陛下還沒登基時,就每日親選鮮花送來,風雨不斷、宮規無阻。
娘娘也會選些用心的小東西回贈:有時是一盤新奇的點心,有時就變成親手做的同心結。
自然,從娘娘養病以來,這鮮花就停了。
沈知姁慢慢舀了一勺魚羹,淡聲道:“算是吧。”
——
秋風起寒,太皇太後這幾日不慎染了重風寒。
算了算時日,就在沈昭儀“安靜養病”的後頭。
尉鳴鶴為表孝順,決定今晚晚膳後去頤壽宮探望,再等太醫為太皇太後請完脈,親自關懷一番。
偏生今日的奏章頗多。
尉鳴鶴便直接吩咐在禦書房中支起小桌,放上簡單的晚膳,一邊批閱奏章,一邊用膳。
福如海身為禦前總管,侍奉在側。
看見尉鳴鶴用了半碗清炖雞湯,忙用銀筷一片姜醋金銀蹄片放到黃釉金龍碟裡頭,笑得憨厚:“陛下近幾日食欲不振,禦膳房特制了酸口的醋食。”
尉鳴鶴正坐在金龍平榻上,随意應了一句,夾起時目光一撩,掃過屋角的花幾,手上動作就是一頓。
福如海直覺不妙:這花幾上擺着的,正是十日前沈昭儀送來的幾枝玉玲珑桂花!
縱然宮人日日灑水保養,那上頭玲珑的花朵還是幹癟、變枯。
而後一朵朵掉落在地上。
可陛下沒發話,誰有膽子敢動這枯萎的幾枝花?
天爺呀!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外頭都說陛下厭了沈昭儀。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自打那道養病口谕下了之後,陛下都細細關注着瑤池殿的動靜——偏沈昭儀是個倔性子,沒半點服軟的樣子。
陛下也就越來越惱,惱沈昭儀不懂聖心、不支持聖意,沒有後妃的順從之德,更是口口“伸冤”,直指陛下不英明——這不是打陛下的臉面?
故而近日,陛下每每看見或想起沈昭儀就要脾氣壞些:不是早上的茶水寡淡了些,就是午時的糕點太硬了些,連對着慕容婕妤等主子都沒好臉色,更何況他這伺候的宮人!
果然,福如海見那金銀蹄片就被用了一口,旋即回到金龍碟子裡頭,還伴着帝王的點評:“太肥膩,下回不必再呈。”
說罷,手上的奏折也被擱下,發出“啪”地一聲響。
“罷了,去頤壽宮。”尉鳴鶴神色頗為不虞,留下小幾上沒怎麼動過的禦膳。
福如海彎腰應是,讓徒弟去準備銮駕,而後吩咐底下人撤膳,在心中深深歎一口氣:得,陛下近日用膳不香,面頰瘦了一些。等到了頤壽宮,自己還要被太皇太後詢問一番。
嗐,這陛下和沈昭儀,當真是……
一刻鐘後,銮駕出發。
頤壽宮與朝陽殿之間,正是一座避不開的瑤池殿。
“走快些,别磨蹭!”福如海瞧着近在眼前的瑤池殿,隻覺得自己要頭痛發作,身後寒氣陣陣,忍不住低聲催促了擡銮駕的大力宦官。
這段時間要想活得好,就得先讓陛下少見瑤池殿。
他話音剛落,就聽銮轎上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叩擊。
這是停下的意思。
福如海擡頭瞧瞧瑤池殿的匾額,心中緊張,“噗通”一聲就跪了,心中驚訝:不會吧,不會吧,陛下現在要找沈昭儀算賬了?
銮轎中。
尉鳴鶴狹長的鳳眼微揚,看向瑤池殿的檐下一角。
——有一束算不得奪目精緻的絹花高懸,在冷風中轉着圈,能看出是玉玲珑桂花的模樣。
而天晚夜露生,絹花在明亮的燈光下,輕薄的絲布被明顯洇濕。
顯出濕漉漉的笨拙與無措。
像極了那日朝陽殿外,沈知姁的一雙淚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