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涼舟回到家,發現忠叔已經拿着熱敷的毛巾在等待了。
由着忠叔滿臉心疼地把毛巾敷在自己被擰紅的手腕上,宴涼舟低聲安慰這個看着自己長大的管家:“我沒事,明天就消下去了。而且是我先吓到他的。”
“前兩天不是才去看過,今天怎麼大半夜的又突然跑去看他。你要是真喜歡他,不如問問樂逸少爺,拿一份協議的模闆,以後把人帶在身邊好了。”忠叔有些生氣。
宴涼舟知道忠叔是在擔心自己。因為他前段時間突然高燒不退,昏迷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醒來又不會走路了,把自己的老管家吓得不輕。
“我隻是……突然做了一個夢……”宴涼舟有些出神。
誰也不知道,高燒後醒來的他已經是從12年後重生回來的宴涼舟了。
那時候他因為意外事故已經雙腿癱瘓近十年,忘記走路的感覺太久了。前世今生的記憶混雜在一起,讓他處于一個很混沌的狀态。
好在他是個容易入戲,卻很難出戲的人。拍完一部電影,往往大半年才能從角色裡走出來。
身邊人都知道他這個特點,他上一部戲又正好飾演一個抑郁症患者,這才沒有引起懷疑。
忠叔叫來一大堆宴家的家庭醫生聯合診治,一群人煞有介事地讨論他是抑郁症軀體化。想到這兒,宴涼舟忍不住笑了一下。
“瞧瞧你這手腕都腫起來了。你還有心思笑!都說了會讓人每天送照片過來,你就非得親自去看他嗎!”忠叔氣得唠叨個不停。
宴涼舟接過今日份的照片,從信封裡随手抽出幾張,上面正是沈遊川蹲在路邊,給那天追着他們咬的大黑狗倒狗糧的場景。
瞧着大狗已兇惡不再,隻尾巴搖得十分歡快,宴涼舟失笑。這才幾天功夫,他就和人家混熟了。這種不動聲色快速親近的本事,原來是這時候就已經有了。
宴涼舟前世作為病患,和心理醫生沈遊川,相處過三個月的時間。
沈遊川因病離世後,他接受了他的眼角膜捐贈,也幫他接手了以他妹妹名義組建的慈善基金會。可奇怪的是,仿佛是身體要刻意遺忘一般,宴涼舟很少想起他與沈醫生相處的那些時光。
所以當他從高燒中醒來,聽到忠叔說他昏迷時頻繁喊過一個人的名字時,他覺得很詫異。
但忠叔已經派人找到這個人,并日日拍了照片回來。
照片上大笑的沈遊川、皺眉的沈遊川、神采飛揚的沈遊川、疲憊憔悴的沈遊川、被好友強行塞包子臉頰鼓鼓的沈遊川、認命地捏着鼻子喝苦藥的沈遊川……
沈遊川仿佛變成了一隻強有力的錨,漸漸定住了從12年後漂泊回來的靈魂。
他那天在車上親眼見過還沒有毀容的沈遊川後,漸漸找回實感,能開始行走了。
于是高興的忠叔找人拍得更勤了。
所以照片上的青年神色也越來越警惕,近日的好些張捕捉到的都是他眉眼下壓,眼神十分銳利的表情。
像隻在炸毛邊緣的大貓。
宴涼舟知道這樣不好,已經打算忠叔說,明天開始要停止這種行為了。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前世和沈醫生相識的場景,所以才突發奇想,想再去看一眼沈遊川。
想到今晚青年那瞪圓的眼睛,鮮活的表情。宴涼舟輕輕抿唇,忍住了笑意。
前世,他第一次見他,可不是這樣的。
*
前世宴涼舟和沈醫生初遇時,心态并不像現在這樣輕松。
那場意外事故不僅使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還造成了他雙眼失明。
事故後他封閉自我,不但生理病症嚴重,心理狀态也岌岌可危。
他不願出門,不見外人。因為厭惡睜眼看到自己無力又醜陋的模樣,也不願看見别人同情惋惜的目光,他甚至拒絕接受眼角膜移植的複明手術。
那是他出事後的第五年,當時他已經拒絕再看心理醫生了。但是有一天,忠叔突然和他說,表哥宴樂逸找到了一位特殊的心理醫生。
這位沈醫生曾經和他一樣是位演員,也和他一樣在即将出演《江湖》時遭到意外,毀容。
“聽說他是成導欽定的‘小師弟’,出事後成導和對你一樣痛心不已。而沈醫生失去了自己剛有起色的演藝事業後,到國外攻讀心理學。現在雖然年紀輕,卻已經很出名了。樂逸少爺費了很大功夫才請到他呢。”忠叔這樣說到。
聽起來這位與他有着類似經曆的人,并沒有被命運打倒,反而過得還不錯。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同意了見沈醫生一面。
“上午好,宴先生。”
由于失明,他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所以對沈醫生的第一印象,是他有着一個清越的好嗓子。
可對方的下一個舉動,就完全破壞了他悅耳聲音使人升起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