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達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站在原地張口結舌。
他剛才大放厥詞,圈裡的人雖然覺得他吃相難看,不得體,但看在騰躍的面子上,卻也不好再直接上前去對沈遊川示好。
甚至原本計劃的和同學們親切交流幾句,也沒有那個氛圍了。
周邊同學們都看出了這一點,對江俊達的眼神更加憤怒和鄙夷了。
隻有頭發花白的成導走過來,像剛才的同學們那樣,拍了拍沈遊川的肩膀,笑着鼓勵道:“年輕人,未來可期。”
沈遊川恭謹地表示感謝,又擡頭望了一眼遙遙沖着他點頭微笑的桂老師。
他迅速明白,《江湖》試鏡的機會,妥了。
桂老師又帶着一群大佬離開去觀賞校内各處搭建的小舞台節目。
沈遊川注意到人群裡的宴影帝脫離出來,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宴影帝臨走前似乎還轉頭望了他一眼,沈遊川趕忙轉身假裝和伍山說話。
直到用餘光确認影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路邊,他才松了口氣。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因為各種各樣的定制西服是BOSS宴影帝的永久性裝備——影帝自出道至今,除了電影角色服裝,在任何場合被拍到的永遠都是西裝,頂多加一件大衣。
所以沈遊川在仔細研究之後,為自己定下了“繞行西服NPC,持續提高警惕”的戰略目标,并已經在生活中貫徹執行。
可就是今天!今天!
今天畢業典禮大家都穿正裝,他又知道影帝從不應邀,結果一時不備!全軍覆沒!
想到那公主抱,那扶人家腿岔開坐好,還有車上反手摟人家腰……沈遊川心情沉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把人給得罪狠了。
不過看影帝态度似乎還好?
沈遊川正琢磨着,轉頭看見江俊達正死死盯着自己。
江俊達眼睛充血,一字一頓:“你故意的。你算計我。”
江俊達真的要氣炸了。剛才的狠話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也不算毫無依據。因為在騰躍的運作下,他已經拿到《江湖》負責選角的副導演的準話——試鏡時會優先考慮他。
圈子裡即便私下有交易,大家也要看破不說破,鬧到台面上就不好看了。被成導直接撞見,不但會讓他的印象分大減,還會讓騰躍之前的努力大打折扣。
“咱們走着瞧!”江俊達恨得冒火,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管我試鏡結果如何,至少你、在騰躍手下、絕對拿不到試鏡的機會。”
沈遊川旁邊的同學們都看不下去了,有人忍不住沖上來:“我說你别太嚣張……”“這關沈學長什麼事……”“明明是你自己……”
沈遊川伸出右臂,攔住了身後想沖過去的同學們,颔首沖江俊達微微一笑:“畢業快樂。再會,江同學。”
“啊啊啊——”江俊達怒吼一聲沖上來就想打人,卻被伍山一把推回去摔在自己小弟身上。
那邊伍山摁住了江俊達一次又一次的前沖,也有人橫七豎八地去抱江俊達的腿和腰勸架。
這邊的沈遊川歲月靜好地與擔心自己的同學們依依惜别,然後借故離開了混亂的現場。再待下去,他怕江俊達被他氣出腦溢血。
畢竟他确實不算完全無辜,因為他猜到桂老師一定會帶着成導,在江俊達和他同時在場時出現。
他隻是和老師有着不用明言的默契,在這場鬥争中身為一個道具,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順便給自己解氣而已。
“胖揍”了江俊達,因為“影帝事件”而産生的郁氣仿佛也消散了一些。沈遊川神清氣爽地往校外走。
“你剛才帥呆了!”揚眉吐氣的伍山一邊走,一邊學着沈遊川剛才的模樣,眉眼低垂,唇邊含笑,“再會。”
“你看到江俊達當時的表情沒哈哈哈……”伍山說着,又有點疑惑,“不過這種矜貴優雅的調調不像是你的風格啊,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招……”
正常來講,他家遊仔應該是爽朗一笑,雖然同樣能達到氣死人的效果。
“帥吧?”沈遊川眼神逐漸滄桑,“帥是因為我學的宴影帝。我見他的兩次,他都是這麼笑着和我說話的……華生,你怎麼看?”
原本興奮的伍山一噎,也跟着變得滄桑起來:“華生建議你想想辦法,和宴裡亞蒂教授搞搞關系。”
“算了。”沈遊川一聲歎息,打算将這件事抛之腦後,交給以後的自己去面對,“順其自然吧。”
說話間,沈遊川的手機叮咚一響。他拿起來一看,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是他的經紀人祝楊發來的消息。
*
另一邊,坐上車的宴涼舟正在應付自己喋喋不休的表哥。
宴樂逸作為投資人年年被邀請,以前他都是在校園裡欣賞俊男美女的表演到最後才走的那一波人,這次因為不放心自家表弟,硬是擠上宴涼舟的車跟着一起走了。
“小舟啊,我聽說典禮開始前你身體不舒服,沒事吧?”宴樂逸把臉湊過來上下打量。
“沒事,最近失眠,被太陽曬久了頭暈而已。”宴涼舟淡淡地用抱枕推開宴樂逸的臉。
其實是那架子坍塌的巨響把他拖入了上一世他最不願回想的記憶,所以有一瞬間的恍惚。
可也正是這一瞬間的恍惚,讓他體驗到了兩輩子都沒嘗試過的事,比如被某人用電動車載着“兜風”。
原來沈醫生在年少時是個粗神經,甚至有點缺心眼。宴涼舟唇邊洩出一縷笑意,想到青年明亮的眼睛,他心底殘留着的,被那巨響攝住了心神的恐懼感似乎漸漸淡去了。
“你還在失眠嗎?不是哥說你,天天窩在家裡自己鑽牛角尖,沒病也給憋出病了。你還是要多出來看看,多和有趣的人交流,白天活動多了,心情疏闊了,晚上睡得就香了……”
宴樂逸語重心長地勸着,轉頭卻看見他表弟眼中還未完全散盡的柔和笑意,一琢磨,急了:“不是,我跟你傳授正道呢,你想什麼去了?不會又在想那個‘菠蘿蜜’吧?”
“舟啊,那‘菠蘿蜜’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話還沒說完,宴涼舟一個眼風就掃了過來。
“他有名字。”
“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他不是個好燈!”
宴樂逸崩潰地抹了把臉,然後在自家表弟的逼視下改口:“好好好,沈遊川、沈遊川行了吧?我和你說,就比如今天這事,根本沒看上去那麼簡單!我問你,你覺得沈遊川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内心溫柔,有趣的人。”别人對他的冒犯他總是很包容。想到今天那個江騰躍沖他大喊大叫的樣子,宴涼舟皺起眉頭。
“我讓你多出門找有趣的人交談,不是找這種有趣!你對他到底是有什麼濾鏡?”宴樂逸出離震驚了,“你聽我給你分析!今天江俊達栽得是不冤,但沈遊川也沒你想象得那麼純潔無害。”
“雖然我不确定他到底扮演什麼角色,但是帶我們去的桂淑芳,就是我之前和你說因為找沈遊川做主角,電影項目被騰躍搞黃的那位老師。他們……”
宴樂逸還在說個不停。可宴涼舟的思緒已經漸漸飄遠了。
他并不是對他有濾鏡,而是自己親身與他相處過,才會這樣覺得。
宴涼舟與沈醫生的第二次見面,是晴朗的秋日。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忠叔告訴他今天是晴天時,宴涼舟還是有一瞬間想起了沈醫生,今天他會用什麼理由拉開窗簾嗎?
九點,沈醫生如約而至:“上午好,宴先生。”
那輕淡的嗓音說道:“我今天帶了香味淡雅的蘭花,您要觸摸感受一下嗎?”
宴涼舟繃緊肩膀不語,沉默地拒絕,不給對方以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