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淵的神情如深潭，叫人看不出喜怒。斟酌片刻後，他一字一句道：

“确認函公司可以不簽，我也可以向胡總道歉。但是熱望的項目，我一定要做完。”

雷淵眼神堅定如磐石，和王延斌四目相對的瞬間，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這針尖對麥芒的氛圍讓謝祯都吓了一跳，她可從沒見過哪個律師敢跟合夥人這麼說話。

真是狂妄！謝祯心裡不屑，嘴上卻賣乖道：“雷律師大可放心，我在凱拓也做過不少文娛相關的項目，熱望的項目我一定讓公司和券商滿意！”

雷淵不以為然：“謝律師之前是涉外法律顧問，都是和港交所上市規則打交道，不知道如今對國内法問題有多少了解？”

謝祯臉上笑容一僵，雷淵踩中了她的痛點：她隻接受過美國法教育，對國内法還不算精通，本想在項目上邊做邊學。

“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讓謝律師給我指導指導，”雷淵步步緊逼，“您覺得電競行業的法律糾紛都集中在哪些領域？”

謝祯的語氣不似之前自信：“知識産權？勞動法？還是......”

雷淵偏頭看向謝祯：“裁判文書網上涉及‘電子競技’四個字的判決，一共有179份，而我全部讀過。”

見謝祯視線閃躲表情僵硬，雷淵繼續追擊：

“其中80%的判決，都是圍繞一個法律問題，那就是——選手和俱樂部的法律關系認定。”

雷淵站起身，他接近一米九的個子産生了巨大的壓迫感：

“熱望集團去年75%的收入來自《絕地槍王》職業聯賽，這75%裡超過60%是顧斯一個人創造的。”

“如果這個選手和熱望集團産生任何合同糾紛，熱望上市之後的經營可持續性怎麼保證？”

謝祯啞口無言，隻能低下方才還盛氣淩人的腦袋，國内法問題實在不是她的強項。王延斌皺眉，對謝祯在雷淵面前的表現很不滿意。

王延斌沉思片刻，問雷淵：“可是我們已經看過所有選手合同，你到底還有什麼疑慮？”

“我懷疑熱望提供的合同不完整，”雷淵坦白。

王延斌聞言臉色一凜：“說這話可要小心！”

雷淵不為所動：“他們的合同關鍵條款太籠統，一旦發生争議，公司會非常不利，這根本不符合國内電競龍頭企業的地位！”

“證據呢？你有什麼證據？”王延斌反問。

“沒有證據，隻是猜想，”雷淵抿了抿嘴唇，他當然不能把顧斯推出來：

“但是簽署了确認函，就能一定程度上确保抽屜協議的意思表示不真實，可以降低隐患。”

所謂抽屜協議，就是所謂陰陽合同中的陰合同，因為要悄悄藏在抽屜裡而得名。

王延斌用一隻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在桌面上輕敲，這意味着他在思考。

雷淵松了一口氣，憑他對王延斌的了解，這至少說明他在一定程度上說服了對方。

他看向謝祯，這位精英女律師此刻面如土色，一句邀功賣乖的話也說不出口。

如此沉默了十分鐘，王延斌才開口妥協道：“這樣吧，你不要再糾結确認函的事情，我也會去和胡總解釋。”

他站起身來披上西裝外套，雷淵起身幫他開門，兩人擦肩而過時，王延斌說：“下午你就返回熱望的現場，至于這個抽屜合同，沒有證據前先不要管了。”

“謝謝王總！”

雷淵明白被胡露投訴這事就此揭過，整個人長舒一口氣。謝祯從他面前走過，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雷淵沒做任何表示，紳士一笑。

雷淵可沒有心情和同事勾心鬥角，雖然他得以繼續留在項目上，但是下一步要怎麼走，他沒有把握。

簽署确認函是他想過最兵不血刃的手段，如今和平的手段被徹底否決，他想要将顧斯救出泥潭，恐怕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返回機場的出租車上，雷淵把顧斯對話框點開又關閉，關閉又點開，猶豫許久之後發出一條消息：

“差點被老闆換人了，幸好。”

雷淵等待了一會，手機震動起來，顯示是顧斯的消息。

雷淵本以為顧斯會追問為什麼差點被換人、自己怎麼擺脫了險境，但是點開消息，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顧斯的回複是：

“這麼巧，我也是。”

在雷淵緊急返回滬城的當天，熱望的海外營銷部經理，也就是熱望俱樂部最初的創始人兼教練，從歐洲回國了。

和他一起來到的，還有從歐洲帶回來的天才新秀狙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