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風還在刮。
小城的商城附近空無一人。
站在偏門,裴青再一次挂斷了電話。
靜了半晌,他一點點蹲下身去,打開短信欄,給備注“李舟”的手機号發去消息。
打字時,他的手還因餘悸微微發抖。
“别再打電話過來了。”
發完消息,好長一段時間,裴青沒有得到回信。
但接連不斷的來電噪音,終于停了。
他的手機,也隻剩下兩格電。
小城與“不夜城”三字絕緣,一到深夜,商城與周圍的店鋪,盡數關了門。
在此時孤身一人,看起來格外孤寂。
裴青摘下口罩。
口罩的邊緣染了血,不能用了。
沒有辦法,他隻能脫了外套,蓋在頭頂,遮住在他看來慘不忍睹的臉。
夜色會給予人類莫名其妙的勇氣。
眼看手機的電量又掉一格,裴青打開微信,點進與傅應鐘的聊天界面,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未被回複的“約法三章”上。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他按下通話選項。
傅應鐘的微信鈴聲很無聊,是最原始的默認鈴聲。
無聊的鈴聲漫在夜風中,慢悠悠地響,總共響了六聲。
第六聲尾音落下,對面接了。
始料未及。
裴青倉皇無比,呆闆開口:“老闆。”
短短兩個字,語調僵硬,聲音也輕得像蚊子叫。
那頭可疑地停頓一會兒。
風刮過眼角下的刀口,隐約作痛。
裴青怕露餡,怕讓電話那頭的大少爺察覺到他心裡的委屈。
盡管隻有一點點,但他也不想讓這個人知道。
他隻敢靜靜地等待審判。
“你哭過了?”
傅應鐘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聽來比往常還低悶許多。
什麼啊?
他明明沒有哭。
他害怕眼淚讓傷口感染,一點都不敢讓自己難過。
裴青狡辯:“感冒了。”
不知信了沒信,但嘴損的大少爺沒再刁難他。
電話還沒被挂斷,今天晚上,傅應鐘待人似乎格外有耐心。
裴青大着膽子,再度開口:“我的手機要沒電了,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來接我嗎?”
“我在商城門口,是那個……離别墅最近的商城。”
他退後幾步,将蓋在頭頂的外套稍稍朝後拉,用手機對商城拍了照,點開聊天界面,點擊發送圖片。
一套動作一氣呵成。
沒給對方任何喘氣的機會。
那頭沉着嗓音,正要開口:“我……”
屏幕上,圖片顯示了加載成功。
同一刻,手機黑了屏。
完了。
裴青心如死灰。
他還沒有三叩九拜呢。
還沒有告訴傅少爺,隻要這次幫了他的忙,他明天一定滾蛋呢。
而且……
傅應鐘剛剛想說什麼?是要答應他,還是拒絕他?
夜色平添了一分凄涼。
在原地坐以待斃了幾分鐘,裴青終于視死如歸,他站起身,将視線投向了周圍的酒店,在他選定目标,要向前走之時。
近在咫尺,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在cos幽靈嗎?”
這道聲音,在他身後。
不是幻覺。
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的,除了傅應鐘,不會有第二個人。
裴青轉過身,但沒擡頭。
外套的陰影蓋了半張臉,離得遠時,能完美掩蓋傷口。
他試圖開口:“你……”
他有好多話想說。
想說自己沒有在cos幽靈,想問為什麼你到得這麼快。但在最落寞無助時,碰到身前這位最目中無人的大少爺,叫他忽然忘記了,如何用平常的語氣,去聊平常的話。
反複無常的風停了。
靜谧夜色裡,他隻聽見自己緊張的呼吸聲。
他緊張過了頭,自然沒察覺,在他謹慎低頭時,有道餘光,瞥向他的手腕。
白淨的皮膚上,血迹觸目驚心。
裴青呼出一口氣,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發問:“你能送我去醫院嗎?”
蓋着衣服,他分辨不清距離。
試探走了兩步,便隔着衣服,撞上了硬邦邦的胸膛。
“對不……”
他又要往後退。
“上車。”
話沒說完,一道低沉的聲音将他定在原地。
是傅應鐘開了口。
車子掉了頭,開出停車場。
坐在豪車寬敞的副駕上,裴青還沉浸在大少爺做好人好事的震驚裡,無法脫身。
期間,蓋在腦袋上的外套要掉下。
裴青伸手一拽,将它拉回安全位置。
沒開多久,遇到紅燈,車子緩緩停下,大少爺觀察一會兒後視鏡,忽然詢問:“你有給腦袋穿衣服的習慣嗎?”
語氣寡淡得嘗不出味。
這位大少爺,向來愛用最平淡的語調,說最氣人的嘲諷。
裴青:“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