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日上三竿起床之前到底睡了幾個小時,難道說一個人睡不好,必須得找個人陪在身邊才能真正休息嗎。
“到服務區了?”
靜谧中,減虞忽得懶洋洋動了下脖子。
方君正許久沒說話,嗓子有點癢,咳了咳才說:“就快到隧道了,待會拐上盤山公路,去服務區填個肚子。”
魚腹服務區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它坐落在C市名山——魚嘴山之上。
魚嘴山整體呈一條橫亘路中的橢圓形,左右兩頭細,中間寬,山巅異軍突起,長了一片魚鳍狀的怪石。
山體于二十年前停止采礦,更顯得礦坑像魚眼睛,一簇簇茂密的樹林則像魚鱗分布在表面。
隧道從兩片“魚鰓”中穿膛而過,若去服務區,則乘着鱗紋盤山公路上山,魚腹位置剖開一塊很大的平台,建起了魚腹服務區。
自服務區往下看,山北邊有一條如同被二郎神一闆斧劈開的溝壑,數十米深。
魚嘴大張,那樣子看着要躍龍門,卻被隧道牢牢釘在地上。
霧蒙蒙,隧道内尤甚,照明燈黃澄澄地氤氲霧氣,将前車吞了進去。
方向盤勻速右轉,盤旋攀援而上,穿過樹林,黃昏灑下金蛇萬縷,瀝青路印滿了金弦。
奧迪撥弦降速,進入停車場。
熄火,方君正開門下車,去後備箱翻背包,掏出一盒煙,帶出件外套,他胡亂抽出來放到一旁,撣撣煙,往嘴上一叼,招呼也不打就跑去抽煙了。
完全無視停車場禁止明火的警告牌。
很快就有人制止。
“那邊那個!不準抽煙!看不見嗎!抽煙罰款!”
方君正在人沖過來之前踩滅煙屁股,走到停車場邊緣,跨出圍欄,找到棵葉子濕漉漉的桃樹。
踹一腳,水珠像雨點一樣揮灑,淡淡的清香帶走了些許煙味。
做完這一切他才溜達回去,發現減虞竟然坐在駕駛座。
“你想偷車啊?”方君正頓覺好笑,敲窗戶,“眼罩還不摘,學佐羅?”
“真老古董。”減虞按下車窗,“熟悉熟悉車,省得關鍵時刻不聽我使喚。”
“還沒當上我老婆就想着開我的車?”方君正去撩減虞的耳墜,被他躲過。
“你的車?”
減虞聞到不習慣的明火煙味,将車窗又升起一半。
“租的也算是你的?”
充大款被戳破,方君正摸了下鼻子。
“你喜歡我就買輛一樣的呗,前提是你得天天來坐。”
這時,中控綠燈滅了,重新閃爍着連接的紅燈。
減虞拍拍音響,對方君正說:“來,認識一下我的人工智能。”
響起來的卻并非先前的女聲,一道古怪的男人聲線發出怪叫,跟舌頭沒捋直似的。
“Joseph,别以為你給夠了錢就能随意支配我的感情!哦,這是什麼車?這種比奶糖外的糯米紙還脆弱的系統,還用得着我嗎?”
方君正皺眉。
他聽不懂,什麼鳥語。
減虞淡淡道:“Ari,和方隊長打招呼,你前同事。”
Ari熱情又别扭道:“放隊長!倪還好嘛!在哪裡發财!陶在公司恨想你!”
整句就“在哪裡發财”字正腔圓,一聽就沒少被熏陶。
方君正沒搭腔,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假笑,眼角卻沒有像調戲減虞時皺起蕩漾菊花紋。
減虞掐斷Ari喋喋不休的問候。
綠燈再次亮起,轟轟,車子被啟動了,毫無疑問是Ari的手筆。
侵入一輛車對他是小菜一碟。
方君正直起腰。
車輛瞬間起速,優美地大弧度漂移,順着來路下了山,留下奧迪黑亮的潇灑車屁股。
傍晚寒意肆虐,一部手機、一包煙、一個穿背心的男人。
兩隻粗壯的膀子大喇喇露着,配上濃眉糙皮,脖子明晃晃的刀疤,路人投來異樣眼神,紛紛躲着他走。
他無所謂地走進服務區餐廳,買了兩張50塊的自助盒飯餐券,又去隔壁買炸雞漢堡。
熱烘烘的鹹香味,剛炸出來的,紙袋子都燙手。
時間過去大約十分鐘,他回到停車場。
奧迪自郁郁蔥蔥的樹葉中開了回來。
方君正杵着腿一笑,搖頭,又點燃一根煙,猛吸一口,對着手掌噴出煙霧,眼神盯着車子越來越近。
駕駛座上的減虞隔着車窗,像個不會動的瓷娃娃。
車子在他面前安穩橫停,仍是自動駕駛。
就在車窗落下時,遠方有人喊道:“那邊那個!不準抽煙!看不見嗎!抽煙罰款!”
方君正臉轉都沒轉一下,扔掉煙踩滅,順勢打開後車門,将炸雞往前邊一扔。
車子裡開始彌漫勾人的雞肉香。
減虞自然也聽見了這句熟悉的警告,臉上沒什麼表情,紅燈又頻繁閃爍起來了,他冷冷道:“Ari,和方隊長打招呼,你前同事。”
“放隊長!倪還好嘛!在哪裡發财!陶在公司恨想你!”
連音調和停頓都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