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恢複安靜,方君正擡腳踹了下前座,說:“玩夠了就趁熱吃吧。”
減虞将頭往後靠:“鬼打牆之後還有心情吃東西?”
方君正笑了:“就是世界末日也得吃啊,活着不就為了這口飯麼?老子當年在雨林裡躲子彈,擱屎堆裡一動不動趴了兩天,抓到會動的東西就往嘴裡塞。”
“不怕中毒嗎。”
“管他毒不毒呢,不吃就要死。”
“嗯。”減虞打開紙袋,輕聲說,“就怕我戳穿了你的陰謀,你惱羞成怒,把我毒死了。”
“我要殺你還用這種手段?”
漢堡咬在齒尖,迸出一口藤椒汁。
減虞慢吞吞地咀嚼,那因進食紊亂而永不止歇的胃痛終于消停了會兒。
“也是。”他口齒不清地咕哝,“你隻要将我捂死就足夠了。”
方君正慢悠悠地晃腿,見他吃了半天才咬那麼兩口,嫌道:“吃個飯也這麼難。”
減虞幹脆放下漢堡:“不餓。”
豈止不餓,飽得快吐了。
他叫Ari開車下山,繞回被桃林簇擁在中間的隧道入口處,本來的确是奔着甩開方君正去的。
然而,就在進隧道之前,自動駕駛又帶他右拐,更重要的是,提示音切回了女聲。
Ari不可能犯這種掉線的低級錯誤。
除了方君正不在車上,其他都沒變,就好像車子隻有這一條道路可以走,任務是把他帶到魚腹服務區。
不可抗拒的。
方君正抽煙、被制止、Ari打招呼的橋段,共重複了四次,時間卻隻過去了十分鐘。
這四次裡,減虞分别吃了一個裡脊夾肉餅、一塊比臉還大的堅果歐包、一盒金槍魚牛油果壽司,和三口藤椒雞腿堡。
唯一的解釋是,事情在循環,強硬執行“駛入魚腹服務區”的情節。
而方君正用一次次不同的食物表明了,他不在循環裡。
粉桃初蕊,紅霞浸透青山的邊際。
第四次,減虞決定攤牌。
那重複又被覆蓋了的、消失的三個十分鐘,已做好被解開面紗的準備。
他點着方向盤,嗓音清亮,攪動着青山粉果鈎織的靜谧。
“從第一次在琴弦大廈和你交手開始,我就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如果一個人想阻止我弄清楚什麼,難道不應該半點蛛絲馬迹都不留才對嗎。”
方君正:“我是陶家的保镖,出現在琴弦大廈有什麼問題,反倒是你,說是抓賊,上來就對我又打又罵,啧啧。”
“沒錯。”減虞聲音漸沉,“那天出現的,是你,卻不是方君正。”
方君正做出一個掏口袋的動作:“要我給你身份證檢查下?”
減虞繼續說。
“你假扮我偷走了書,神通廣大,當時的我不可能發現哪兒不對,可你偏偏出現在電梯外,讓我撞見你。”
“會議室和覃佩韬待的辦公室是相對的,樓層也不同,你知道我要找你當場對峙,就跳窗離開,并順理成章作為保安隊長,先我一步到達會議室,偷聽我和陶舒瓊對話。”
“陶舒瓊辦公室的《玫瑰花海》、萬阙生日宴的請柬、錄音筆,全都有你參與,你就像一條螞蚱,竄在故事鍊上,誘導我一步步前往設定好的地點。”
方君正攤手道:“C市是你自己要來的,我可沒撺掇白蘊。”
減虞順着他的話說道:“因為你不需要。跨過C市的界碑以後,自動駕駛就改變了目的地,這條路根本就不是去桃源鎮的路。”
“此話怎講。”方君正瞟向遍山桃樹。
“《玫瑰花海》裡提到過,白蘊小時候以為把葉子種下去就能長成大樹,試問他要是出生在一個以養桃為生的地方,怎麼會如此無知。”
“你忘了,他跟孟擎一樣,都隻有小學學曆。”方君正這話頗有點自嘲。
減虞摘下眼罩,倒扣放在座位旁邊的杯簍,方君正湊過去,眼罩内部泛着薄薄的藍光,上頭竟然還有極細小的文字。
“沒錯,這麼猜當然很牽強,最重要的是,我早就查過自駕前往桃源鎮的路線,大霧出現的前半個小時,你選擇的高速口與地圖指示不符。”
“我說呢,閉着眼睛還能這麼清楚車往哪兒開。”
方君正摸下巴笑得很玩味,算是變相承認了。
“喲,軟膜AR屏,感情這一路你裝睡啊,留我一個人硬了半天,有沒有點人性?”
減虞冷哼:“你該感謝我好心留下了你的命根子,沒把它捏爆。”
方君正不以為然:“你的手勁我領教過,還沒那個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