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問過我了嗎？！”

減虞摸上耳垂，記憶朊在055秒内就附着成功。

他縱身一躍撲到元赑身上，同時右手在車門上一砸。

“嘭”！

整扇車門崩碎于頃刻之間！

元赑嘟囔了句什麼，減虞來不及細聽，躲開碎玻璃拉緊元赑身上的安全帶，再在座椅下劃了個圈，皮椅便掉了下來，剛好掩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形。

奧迪仍在高速行駛中，即使分離了，他們還是被慣性帶着跑，五髒廟都快吐出來了。

金屬件摩擦道路，火化飛濺，發出刺耳的高音。

減虞左手驟然環緊元赑的脖子，胸膛貼胸膛，鼻尖碰了個正着。

他惡狠狠道：“帶我出去，你媽的，否則——”

後半句沒說完，便感到元赑那雙溫暖的手臂環住了自己的腰，兩個人互相交疊，元赑簡直力大無窮，避開了他高舉的手，将他腦袋護在懷中，使勁往右一滾。

“轟——”

巨大的、爆炸般的撞擊聲把減虞的耳朵震得快穿孔了，痛苦地發出低鳴。

這時，元赑捂住了他的耳朵。

有真皮座椅做緩沖墊，兩人的骨頭都還完好，第一時間站了起來。

減虞氣喘籲籲，雙眼發直地看向前方那漫天塵煙。

碎片如一場大雨，澆熄了生命，火燒塑料的臭味襲來，元赑拖着他後退。

最後關頭，房車還是沒能轉彎，它把奧迪撞得在天上做了個720度轉體，大頭朝下成了爛鐵一堆，自己則彈了出去，傾倒在地，遍地殘骸。

火光越來越亮。

元赑道：“人不一定死了，救人！”

他狂奔沖向房車，金屬外殼燙得很，減虞看到他的褲子都被燒出了洞。

“減虞，來幫忙！”

元赑粗放的嗓子忽遠忽近，讓減虞很難分清楚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這孩子還沒死！還活着！減虞！”

噪聲慢慢回歸了鼓膜，減虞這才反應過來，跑過去直接三兩下拆掉了房車的頂。

男孩被壓在變形彎折的鐵架下邊，滿臉灰塵，元赑則彎腰蹲在男孩上邊，姿勢非常别扭，沒有着力點，腳踩着塌了的床。

“你抱住他！”減虞說。

元赑立刻照做，用同樣的姿勢把男孩的頭抱在懷裡。

減虞抹去心頭一絲異樣，精準找到鐵架被固定在房車的部位，手臂左右揮動，架子斷開。

而元赑則早有準備，腳一勾，再一挑，架子就被踢走了。

元赑抱着男孩下車，減虞卻往車上跳，元赑驚道：“你幹什麼？！”

減虞頭也不回：“救人。”

“不用了！”元赑放下男孩，蹭了下臉上黑色的煙，瞳孔黑白分明，“他們已經死了，回來！”

火蹭地一下就從油門燒到了床鋪，木頭和紡織品散落各處，哪哪都是包圍圈。

“你怎麼知道他們死了？”減虞蹲在床上，雙目森然。

元赑胸膛不住起伏，高聲道：“我說死了就是死了！減虞！别小孩子脾氣！車子就要爆炸了！”

減虞蓦地咧嘴一笑，用陌生的目光冷冷看他。

“沒事，你知道我不會死。”

他扭頭就鑽往駕駛室鑽。

火撲到了他臉上，他并不感覺熱，隻感覺濃霧都被點燃了，有種人的味道。

人是什麼味道？

滿地的啤酒、泡頭發的福爾馬林、苦菊蚊香缭繞過後的苦澀、陽光照在發梢的溫暖、炸糯米糍糕、蟲蛀了的破敗綠蘿、大雪被窗子封堵後滿屋的豆角炖肉、薄荷、麝香……

一隻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他用力往後拉！

減虞從恍惚中醒來。

人的味道……是他從不屑于抽的廉價尼古丁味。

中年男人被破裂的方向盤紮穿形成的血洞消失在眼前，而他被人緊緊抱住，親了下眼睛。

男孩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幹嘔，嗆出了鼻涕眼淚。

元赑一手摟減虞，一手撈起男孩，超人一般把兩人都拖到了安全地帶。

大火吞沒了房車，觸發煙霧報警，服務區駐地119通過語音攝像頭跟元赑交流，元赑說完情況，竟然脫力了，往地上一坐，兩手微顫。

“瘋子。”他的臉髒得像鬼畫符，還有空對減虞笑，“怎麼樣，我隻是看着有肥肚腩，關鍵時刻還挺頂用，是吧？”

真是冷笑話。

減虞也很狼狽，但表情冷靜。

記憶朊已收好了，此時珍珠耳墜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幹淨的所在，在耳垂下邊輕輕搖晃着，白光淩冽清透，與橙紅色的大火交織。

他将髒兮兮的手掌送到口中，用力咬了一下，才居高臨下問道：“為什麼。”

元赑一歪頭，好笑地反問：“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