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後那半個月,白蘊一點就炸,用隊醫葛洋的話來說,簡直是個定時炸彈,誰都不能惹他。
隊内氛圍越來越古怪,白蘊避開跟所有隊友的單獨相處,包括孟擎。
白蘊成了獨行俠。
訓練,吃飯,訓練。
上場,被罵,換下場。
越不進球,他越繃着一根筋,直到賀平川來了定安,仗着教練縱容,經常故意惡劣地把白蘊撂倒,借此挑釁他。
白蘊在水中不屑地笑笑。
賀平川這個哈皮脆——多年沒在一個隊,還是那麼哈皮。
發力,整個人沒入水中,腳踩到泳池馬賽克磚,白蘊摸到自己的腳踝,筋脈在皮膚下微微地跳動。
這是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可以讓球迷瘋狂的一雙腳。
在長達兩個月的進球荒之後,現在估價多少呢?
他已經被剔除出了首發名單,沒法和一線隊員用同一套方案吃喝訓練。
專屬體能訓練師王叔最近也分配給了一個新的青訓隊員,才剛18歲,聽說跟自己很像,不出意外,下場就會叫他首秀,跟秦達、康銳澤構成新的前場三叉戟。
白蘊竄出來,水嘩啦啦地溢出泳池,他疲憊地趴在救生梯上,大口呼吸。
眼眶很酸。
C市經常下雨,M市則很幹燥,白蘊每次哭完之後,臉都燥得起皮。
現在他已經沒有哭的權利了,在泳池裡待着就約等于沒哭。
一雙拖鞋悄悄走到他趴着的前方停下。
白蘊沉浸在苦澀的心事中,聽到腳步聲并未擡頭。
來的是誰?
康銳澤近幾個月來成了絕對主力,頗有點踹開白蘊,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意思,他私下見到白蘊,眼神不怎麼接觸,讓白蘊很受傷。
康銳澤看着好說話,脾氣其實很傲,他隻對自己看得上的人好,比如白蘊,孟擎剛來那幾年,康銳澤沒少給他下絆子,一有空就找古德發牢騷,罵孟擎傳球質量差。
現在白蘊在球隊失去了發言權,康銳澤似乎對他的耐心也變少了。
他們倆誰都不肯做先低頭示弱的那個,白蘊也被強迫着競争,收買了一個退役門将助教練射門。
好幾次,他感受到康銳澤灼熱的視線,但看過去,康銳澤又在跟别人說話。
那種滋味很糟糕。
這種時候,他不會想要跟白蘊談談的。
秦達?
也不會是,他的腳踝不好,早就不再用遊泳來舒緩肌肉了。
可白蘊居然到20歲才發現這點。
當初他還總是不識好歹拉秦達下水玩,恐怕當時秦達心裡也覺得他蠢吧。
當年古德為了趕走孟擎,公開了聯合杯的真相,白蘊一時沖動,沖到高層辦公室,要求把他的俱樂部相關記錄榮譽全部在官網取消,還給秦達,秦達知道後,無奈地笑笑。
他說過很多次,完全不記恨當年孟擎的所作所為,更不會轉嫁到白蘊身上。
白蘊對秦達的愧疚卻日益加深。
賀平川?
他有豐富的夜生活,從來不在訓練館内耗,偏偏身體素質過硬,夜夜笙歌也還保持高競技水準。
來遊泳池來落井下石像是他會幹的,可他更喜歡在人多的地方讓白蘊丢臉。
赫爾曼嗎?
這小子越長大越深不可測,越不愛說話了,那輛布加迪是他最後一次給白蘊送禮物。
原本他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搞點新奇玩意逗白蘊高興,比如他那雍容華貴的母親養了一隻叫甜甜的黑背犬,赫爾曼把視頻發
給白蘊看,白蘊誇了句這狗很帥,第二天赫爾曼就送了白蘊一條。
白蘊當然沒空養,他是個訓練狂魔,都不怎麼回家,更愛住宿舍,黑背就隻好由赫爾曼代養。
說好找個時間去赫爾曼家看狗,也沒有下文了。
裘徽……
白蘊握緊了拳頭,牙根咬得有些痛。
他腳一蹬,像條靈活的魚回到汪洋大海,遊向另一邊的岸。
“白蘊!”
岸邊的人卻焦急地叫出聲,生怕他就這麼冷漠地遊走了。
聲音有點陌生,也很年輕。
不是孟擎。
白蘊鑽出水,不敢承認心中有一絲絲失望。
他坐到了泳池邊,渾身濕漉漉,隔着50米長的泳池和來人對視。
是那個新提拔上來的青訓隊員,叫唐希塔。
古德帶他來一線隊跟衆人打招呼的時候,白蘊就坐在更衣室的一角,沒有出聲。
所有人都知道,唐希塔是用來代替自己的。
假如他還是那個定安頭牌,一定會笑着跟唐希塔交換聯系方式,再把他的備注改成糖稀,就跟他好友列表裡還躺着的哈皮脆一樣。
現在他沒這個資格了。
唐希塔的到來似乎無言預告着一個事實——定安承受不住球迷和輿論施壓,打算賣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