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蘊迫不及待追問:“什麼意思?”
減虞直視他。
和他背後冗長的黑暗。
“愧疚。”減虞說,“你媽媽對白如電的愧疚,已經沒法沉寂了,她聽不得别人污蔑他,于是她站了出來,哪怕是在虛構的故事裡,她也要歌頌白如電,洗掉他身上那些莫須有的構陷,還他清白。”
元赑重複道:“愧疚……”減虞說的愧疚,似乎跟他方才提出來的有點不同。
白蘊又問:“那撒謊的是白家人?為什麼呢?”
“因為要掩蓋事實。元……方隊長。”減虞側頭說,“你當時問我,為什麼懷疑火不是白如露放的,現在我就告訴你,火,是白家人放的,大火可以燒毀一個人的臉,模糊他的身份,同樣的,還可以燒掉死者全身軟組織,讓警察發現不了,屍體是殘缺的,那麼白家那些令人發指的行徑就可以繼續苟存。”
“殘缺?”
有了白家的傳說鋪墊,兩人同時明白了殘缺的意思。
“白如電的生殖器被割下來了?是白如露幹的?還是白家人?”
“都不是,是白如電自己幹的。”
“什麼?!”
誰能硬生生把自己給閹了?那不是天方夜譚麼!
減虞望向白蘊身後,眯起鳳眼,焦距慢慢鎖定。
“白如電,是自殺身亡。”
“……”
20多年前的兇殺案,又出現了新的版本。
“白如電自殺,因為他們兄弟二人,或者說他們一家,還隐瞞了更大的秘密,為了掩蓋這個秘密,白如電想到一個絕佳的計策,于是他借父親的死,把白如露叫了回來……”
減虞突然昂頭,朗聲道:“我說的對嗎,蓉姨?”
高山上,薄霧漸漸凝聚成形。
蓉姨穿着蘭若寺發的麻布白袍,花發披散,瘦且單薄,像極了一縷霧的分魂。
她握緊拳頭,面無表情。
白蘊詫異地轉身,腦子雖然混亂,卻還是條件反射關心母親,脫下外套想給她披上。
“媽,你……”
未等說完,減虞清亮的嗓音再次開口。
“或者說,叫你的真名——”
“白,如,露。”
也許揭穿真相是痛苦的,但不經曆陣痛,便永遠無法成長。
在場三人齊齊沉默,蓉姨用平淡近乎無神的目光掃過減虞的臉,無視元赑,最後停留在愛子臉上。
白蘊這夜遭受重重打擊,憔悴不堪。
她的孩子,本該是世界上最幸福、最耀眼的星星。
是我讓他痛苦了嗎?
“小減,你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那個故事,是因為太離奇,所以才不信嗎?”
蓉姨拉起呆若木雞的兒子上山,兩排人的順序調換了,蓉姨白蘊在前,減虞元赑在後。
“不,再離奇我都經曆過,長生不老又算什麼。”
元赑也學着蓉姨,握住了減虞的手。
減虞任由他牽,抿嘴解釋道:“很多案件的兇手在被發現之前,面對質疑,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開脫,他們會習慣性站在兇手的角度反問偵探。蓉姨,你也犯了這個錯誤,因為你站在了白如電的角度,你歌頌他,愛念他,愧疚于他,迫不及待要恢複他的名譽。這個案子若真有兇手,那就隻有白如電自己。”
“還有呢,還有哪裡露出了破綻?”
“白栾的身份。”
“哦?怎麼說。”
減虞:“仔細一想就能發現,你編的故事,完完全全為了掩飾白栾的身世服務。逃離家鄉、殺人動機、抛棄妻子,全都用一個長生不老解釋了。”
元赑:“白栾到底是不是白如電的私生子?”
“是,也不是。”減虞,“私是對外人而言的。”
他在背後指了指蓉姨的腰,然後在自己腹前比了個球,元赑愣住。
不會吧——
減虞道:“蓉姨,你想讓我說,還是自己說?”
幾人回到了茶田最高點。
縱觀駝山,執節峰異軍突起,聳立在大地上,和C市連綿的山景不同,駝山隻有這一座。
山頂白霧缭繞,宛如神仙随手丢在人間的一面白蓋頭,隻有驕陽東升後,掀起這面蓋頭,綠油油的茶田才露出真容。
懸崖峭壁一線天,古人攀上如此高峰,還在其上修寺建廟,可能就是為了能到山頂問問老天那些想不通的事吧。
白蘊的靈魂終于歸竅了,他死死拖住母親。
“你們在說什麼啊?媽,減先生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喊你?!堂哥他到底是不是小叔的孩子?”
蓉姨凝望他,愛意和悔意交織。
“寶寶,媽媽從小就不信邪,可有了你之後,卻不得不信。”
“媽,你回答我!”
“白栾是你的親哥哥。”蓉姨垂下眼眸,“他是我和如電亂.倫的産物,是……一個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