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盯着孟擎,從發旋看到凹陷陰鸷的眉心,再到粗粗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孟擎說話嘴唇不怎麼動,跟念咒似的。
孟擎皺眉,命令道:“回話。”
“哦。”白蘊慢吞吞說,“我去我女朋友老家,還要跟你報備?”
“不跟高層報備,不跟教練報備,所以也可以不跟我報備,你是這樣覺得的?”
“沒錯。”
孟擎定睛看白蘊慵懶的眼尾,突然道:“要不是你去N市,沒見到古德,沒準他們就不會死。”
這可太讓人難過了。
白蘊立刻反唇相譏:“沒準換成我死,你是這個意思嗎?”
孟擎問:“古德為什麼帶孔天為去你家,他跟你說過沒有。”
白蘊直起上身,湊過去聞孟擎胸口百合花的味道。
孟擎剛想順勢摸他的下巴,白蘊就又倚回去了。
“你的花跟我的味道不一樣。”白蘊勾唇挑釁地笑。
“什麼意思。”
“你的好像腐爛了,我的還活着。”
孟擎眉心一擰,又要發怒。
他總是無能狂怒,以前白蘊跟别人親密點,他就要白蘊付出代價,包括但不限于把他嘴咬破,或者逼他在鏡子前歡好。
現在白蘊不配合他了,他的狂怒沒有用武之地,隻剩下無能。
白蘊擡手:“别生氣,你想打探什麼?是幫記者問的嗎?他們給你錢了?那我給你雙倍,待會負責把那堆狗屎記者扔出靈堂,可以嗎?”
孟擎冷冷道:“白蘊。”
“哎,我在。”
“别這樣對我說話。”
一般人這麼說,是懇求,但孟擎這麼說,還是命令。
真搞不懂他哪來這麼強的控制欲,想要扮演權威,卻不顧場合時間。
白蘊自然不答應:“我本來就沒想跟你說話。”
孟擎雙手放在膝蓋上,開始掐自己的皮肉。
“我有權管你。”他低聲說,“你也必須聽我的。”
“嗯,知道,哥哥,下車吧。”
唐希塔早就站起來,緊張地關注這邊。
白蘊伸手,朝他揚了揚,唐希塔露出笑容,很快收斂,擺出沉痛悼念的模樣。
孟擎坐着不動,面無表情,白蘊便踢開他的腳。
大巴車的車窗調成了咖啡色,抵擋住記者們争先恐後舉起來的閃光燈。
白蘊邁了一步,手腕蓦地被孟擎攥緊。
“嘶!”
手腕被他修剪方正的指甲棱劃了一道,破皮,沁出血痕。
沒等白蘊擦,孟擎就用大拇指抹去血,然後閉眼仰脖子,吞下怒氣。
下車後,白蘊就成了焦點。
保安手拉手圍成圈,護送球員進入靈堂,秦達跟唐希塔一左一右,不讓白蘊被擠到。
人群中的白蘊昂着頭,黑西裝很好地禁锢住了他容貌之豔,殷紅的嘴唇微抿,有種遊離于塵嚣之外的高傲。
越樸素越鋒利,這就是白蘊。
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在世人面前低頭。
“白蘊,請你回答問題!你是否認為古教練是因你而死的!”
“據說孔天為這次是為了談商業合作才去你家的,請問你預備退役了嗎?是不是打算進軍時尚圈呢?”
“俱樂部今年還有争冠希望嗎?你對新教練有信心嗎?”
“你接不接受降八成年薪去乙級聯賽?”
漸漸地,連裘徽都聽不下去這些問題了。
他推開話筒,怒道:“今天是古教練的葬禮,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尊重死者!”
秦達攀着白蘊的肩膀說:“别理他們,儀式結束我們就走,沒有安排記者提問環節。”
白蘊道:“嗯。”
唐希塔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記者包圍,閃光燈閃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白蘊搖了搖手臂:“你快把我掐死了。”
其實沒有,唐希塔的力度不大,但白蘊就是想這麼說。
唐希塔連忙松手,還在筆挺的西裝上捋兩下。
“對不起對不起。”
秦達道:“我們趕緊進去吧,外邊這些人讓裘徽應付就行。”
這時,走在前面的賀平川停步等他們。
等白蘊到了跟前,賀平川指着記者對他說:“瞧瞧,這些人連死了人都不感興趣,就隻對你感興趣,白蘊,你覺不覺得榮幸?”
白蘊說:“羨慕嫉妒恨啊?那就也學我五個月不進球呗。”
賀平川嗤笑,一把拽過白蘊護住他的臉,裝出隊友相親相愛的模樣,實際貼着他的耳朵說:“古教練死了,你居然一滴眼淚都不流,這可不像你啊白蘊,難道網上傳的是真的,是你故意把教練……”
白蘊猛地一推賀平川。
記者跟見了血腥的餓狼一樣兩眼放光。
“賀平川,少給我女朋友打電話發裸照,她對你沒興趣!”
賀平川:??
秦達有點想笑,場合不合适,便在身後将白蘊擁進靈堂說:“能不能進去了再吵?你還想上頭條啊?”
白蘊比他高,右手一擡,邊倒退邊指賀平川:“小心我揍你!”
秦達無奈:“行了行了。”
靈堂站滿了人,球員們一進來,大家立刻心照不宣地讓路。
白蘊望着正中央畫圈上古德的黑白遺照,心中哀戚,卻固執地擡着下巴,不讓沖上鼻子的酸澀從眼裡流出來。
他站在畫圈前默念挽聯,給古德鞠躬。
老教練頭發早就全白,照片裡眼神也十分嚴厲。
白蘊直起身,回想起青訓時期古德的種種偏愛以及堪稱酷刑的訓練,強行按捺下去的悲傷湧上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