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來一個孕婦,穿着印花的肥大裙子,背上還背了個比荀古的背包并不小多少的背簍。
她雙目渾濁,皮膚粗糙,身量臃腫,參差不齊的短發,洗的泛白的碎花,不住下墜的黑黃背簍。
天光尚早,山中霧氣微氲,濕蒙蒙,潮哒哒。
“這個時間,上山割草嗎?”荀古往一邊讓了讓,随口問了句。
陳集卻沒有多看那女人一眼,轉身往女人來的方向走去:“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有各的活法,管人家是上山割草還是下水摸魚。”
這不像陳集。
比起拖着沉重步子遠去的女人,荀古更好奇陳集的變化:“你了解了什麼?”
“什麼?”
“你不會無緣無故對弱勢群體懷有半分敵意。”
“我有嗎?”
山路不平,荀古并不比上一案走的快,陳集的腳步也就不知不覺間放滿了。
“有,嬉笑嗔癡在你這裡都正常,但像剛才這樣,頭一回見。”
陳集聞此言停住腳:“别猜測我,你和我攏共也才認識沒多久。走吧,趕緊出案,誰的時間也耽擱不起。”
荀古就再沒多說話,兩個人一前一後往村子的方向走——其實荀古不知道為什麼要進村,他甚至沒有看過卷宗,連筆記碎片都沒有,陳集走了,他就跟着走了,怎麼說呢,錯了也比沒有方向的好,排除法也是一種可用的方法。
這山中鳥鳴聲啾啾,風吹身涼涼,奇聲怪音不絕于耳,唯不見的是太陽,這個時候放在中原已經得見那一抹紅暈了。
或許是這裡也有旅遊行業的發展,也或許是原本就有這配置,荀古跟着陳集一路往村子裡走,最後停在了一家旅社前。
“我住在這裡?我是說我的身份?”荀古問陳集。
陳集說:“你叫路津,是來這裡登山的旅客,這個地方專門用來接待你這樣的人,你的房間在205,上樓梯後右手邊第一間。”
“我隻是個登山客嗎?”荀古問,“不見得吧。”
陳集:“那我就不好說了,你先進,我一會兒找你,這地方我可不想多花一分錢。”
荀古沒多說什麼,走上台階進去了。
旅社裡頭就是尋常人家,先是空曠的空間,擺放了不少雜物,在往裡走是一個小院,封了頂,有一張供主人家吃飯的桌子,再往裡走才是旅社。
前台處沒有人,灰蒙蒙的屋子,盤摸到發暗的沙發,唯二的動響來自牆上的鐘表和前台放着的招财貓。
荀古穿過這一處并不多大的空間上樓。
二樓右手邊第一間。
這裡的環境實在是不怎麼樣,放在平日裡,陳集那樣的人是絕不會踏足的,也是難為他了。
拿鑰匙開門——沒有房卡——門開的瞬間荀古後退半步,看清楚後才進屋。
“你的動作是真夠快。這是……”
隻見整間屋子都被罩了厚厚的布,陳集站立的地方腳下也有一個厚厚的墊子,他是一點都不想和這個房間有關系的。
“别坐,站着,那包沒用,可以放下了。”陳集情緒不怎麼對,這次入案至今他好像都是這樣。
荀古就沒坐,他很聽勸:“這裡髒?”
陳集完全不屑:“髒,說這地方髒都髒了髒這個字。”
荀古:“……這地方偏僻,各種設施都不好,髒亂是難免的。”
陳集沒有接這話,隻是看荀古一眼:“天快亮了,你可以出去走一走轉一轉,但是别往深處走,就在這附近轉轉,太陽落山以後别回來,随便在什麼地方湊合一晚上,白天再來。”
陳集打算走了:“還有,你離不開這裡,你現在的身份有執念,這一案死了不少人,但沒有報案人,白桦說的一點不錯,這一案不簡單。嗯……可能對你來說也不難。”
“你要走了?”
陳集讓荀古看看四周:“這個地方一秒鐘都待不下去,有事喊我,沒事就算了。”說完陳集原地消失不見。
原地!消失!
陳集這一走荀古有些發懵,那他是能動還是不能動,能坐還是不能坐,稍作思量後他在陳集站過的墊子上坐下來,順手拉過登山包,打算查看查看裡頭有什麼東西。
拉拽登山包的時候,包将陳集鋪在地上的布摩擦掀開一塊,荀古僅僅瞥了一眼,隻這一眼,險些沒從墊子上掉下來。接着他緩緩掀開那布,隻見厚厚的布下面鋪滿了鮮紅的暗紅的發黑的……全是血。
如陳集所說,這地方,不能用髒來說起。
荀古沒有再看别的地方,他還是想先看登山包,帶着疑問他打開了登山包的每一個夾層。
荀古的疑問是——最新鮮的血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