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他不是失蹤.........
一大堆疑問塞滿了前情緒之神的大腦,直接拖慢了開機進程。融念冰漫長的反射弧還沒跑完全程,不講人話的唐先生就又補了一刀:“太可惜了。”
其他沖進來的神王愣在原地。
“我本來還指望看見大神圈摧毀後的殘骸呢。真是.........”唐三搖搖頭,溫和的假笑像貼在臉部的一層皮。他背在背後的雙手死死攥着,指甲嵌入掌心,沾上了血。
“可惜,你們很聰明。不過也要不了太久了。”海神的聲音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殘忍與惡意。他的每一句話都砸在對面執法者們的心上,更刺入他自己的心裡,每一句都在将他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淵——
“呵,難以接受‘海神’的叛逃麼,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啊,我親愛的同僚們?”冷笑的聲音比話語還刺耳。
“不可能.........”長弓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安慰其他人,因為大家都像他一樣失魂落魄,難以接受現實。“你怎麼可能.........你也不應該做得到啊.........我不信.........”聲氣越來越微弱。
“不相信也沒有用。”唐三無法忍受這種靜默,他必須繼續說下去,才能讓自己的精神不至于在同伴們失望甚至絕望的神色裡崩潰,長痛不如短痛:
“我從來不是你們的‘海神’,更沒把你們當做過可以信任的夥伴。任何事物都是我走向頂峰的踏腳石而已,過去的鬥羅大陸是,現在的大神圈也是。而你們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就這麼簡單。”
“可是你才和我說過‘相信我們’.........”融念冰的神色很無力。
“裝的,演得很情真意切吧。”唐三冰冷又傲慢地笑了一下,“你不是問過我哪一句是真話嗎,我現在告訴你,就是我拒絕你們愚蠢表白的第一句話。”
第一句話。
過去的那一時刻和現在詭異地重疊起來:“我不喜歡你。”
“或者換一個貼切一點的說法.........你們,都讓我惡心。”他眼裡湧起深深的鄙夷。隻有唐三知道這真正的鄙夷并非沖着對方而是自己,可對大神圈的神王們來說,其中的冷意已經足夠讓他們不寒而栗。
“那些怨靈.........是你指使的?”
“可以這麼說。我還不至于親自動手炸翻神界——雖然很想那麼做。但法則的意願是要我不幹涉.........所以我做了一點小小的引導。”
唐三詭異地笑起來,冷汗已浸透後背。他繼續不惜一切地诋毀自己,攬下所有罪責:“本來遷移過後,新世界的能量是不會被發現的,可你們主動暴露了坐标,那就怨不得我了。祝你們好運,再見。”海神光速切斷了通訊。
與此同時,這段對話在所有聯通的網絡上傳開。
流言展開翅膀,像病毒一樣瘋狂肆虐。
這些剛剛失去家園的人如同失掉了窩的野狗,還處于茫然之中,見風就是雨,此刻突然出現一個罪大惡極的“壞人”,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他們無處安放的憤怒江河入海似的,整齊劃一轉向了——海神。
還有什麼比将神壇上人拉下來,揭開他的“真面目”更令人興奮呢?
還有什麼比站在制高點上審判一切更能體現人民的力量呢?
野狗們集體表演了狂犬病的爆發,沸騰的人聲震動了中樞。
唐三臉色蒼白地撐着操作台,渾身的氣力都仿佛被抽幹了,連自己的身體都有點無法支持,驟然跌坐在地上。
都完了。
海神“叛徒”的頭銜已被确定,就算神王們不願相信,民意也會逼着他們作出抉擇的。
對于那些之前好得感天動地,之後壞得喪心病狂的人,他們無法面對,不敢追憶,隻能選擇遺忘——這樣,即使中樞的記憶消除機制完成度沒夠到阈值,也沒人會願意追溯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畢竟人們總是更喜歡美好的東西。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重重地落在了他背上,一時打得他直不起腰。唐三幹脆在地上蜷縮起來,緊緊抱住雙膝。
地闆很冰涼,可更冰涼的是他的内心。胸腔像是被雪塞滿了,呼吸都有些凝滞,如同有一把生鏽的小刀在喉嚨裡來回切割,口腔裡一股鏽味。
眼前出現一個黑斑,而後急速擴大,占據了視野裡的一切——
唐三有點訝異地睜大眼,但什麼都看不到。
他失明了。
黑暗在寂靜裡漫散開去,陰冷幽深,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