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蓦然間被暖流填滿了,泛起陣陣細密的酥麻,讓她不自覺就松開了攥緊的雙手。
在感受到阿柔狀态略微松弛下來後,司言适時地抽離了那隻手,但又仍有些不放心,極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阿柔的右手殘留的溫度提醒着她,剛才片刻的肌膚相觸并不是她的錯覺。
司言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以至于承王和陳煥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小動作。
陳煥察覺到自己有些明知故問,撓了撓頭,說道:“末将是覺得,這個人數實在驚人,有些蹊跷。”
“這件事應該和黑雲寨上那兩個奇怪的道士有關。”阿柔淡淡地說道,“我和司言在城裡打聽過了,此二人上個月曾在苔州待過幾天,因為穿着打扮特别,很多人都對他們有印象。他們走後沒兩天,黑雲寨就突然開始大肆擄掠良家女子了。”
她的聲音很平穩,已經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來了。
李晁奚點點頭,“那就對上了,他們應該是離開苔州後就去了黑雲山。”
司言從袖中取出一幅卷軸,在桌上鋪展開來,“殿下,這是我通過苔州百姓的描述作的畫像。”
“有勞阿言。”李晁奚說道,“我立刻就派人去尋。”
“殿下,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人,耗費時間巨大,而且他們很有可能還在黑雲山上沒有走,找到的可能性就更渺茫了。軍中每日開銷極高,恐怕禁不起如此消耗。剿滅黑雲寨一事,不能寄希望于這兩個道士。”阿柔提醒道。
“阿柔說得對。”李晁奚贊成道,“柳如周承諾會為軍中将士提供部分物資糧饷,但時間一長,恐怕難以為繼,須得速戰速決。”
“柳如周隻是管理苔州事務的官員,能提供的助力有限,殿下為何不去尋真正掌握西南兵權的祁照呢?”司言冷不防地說道。
陳煥睜大眼睛,“祁照?黑雲寨能發展壯大到如今的地步,逼迫朝廷派兵清剿,全因祁照與其勾結、以權謀私,他怎麼可能反過來幫我們?”
“他必須得幫。”司言肯定地說道,“殿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去找煙雲四州軍務統領宣睿侯幫忙才正常的。”
見陳煥還是有點茫然,司言無奈地多說了幾句,“殿下在祁照和柳如周面前有意示弱,便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産生能夠輕而易舉掌控殿下的錯覺。”
“祁照本是為了利益才會與土匪勾結,如今大難臨頭各自飛,他不可能出面去保黑雲寨,而是盡力配合殿下完成剿匪大業,僞裝成一副宅心仁厚的模樣。到時殿下回京向聖上述職,他還能撈到點功勞,何樂而不為?可若他發現殿下并非他想象得那般軟弱可欺,一早便知道他在背地裡做的勾當,還能坐以待斃嗎?”
“哦——”陳煥拖長了音調,恍然大悟,“殿下要在祁照面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所以更要主動去找祁照幫忙了。”
“正是如此。”司言總算是和這個榆木腦袋解釋清楚了,“況且,祁照可以提供給我們的,不隻是物資糧饷,還有兵馬。”
阿柔笑了一下,“花他的錢,用他的兵,殺他的盟友,最後再拉他下馬。你真是好狠的心啊,門主大人。”
“對待此等貪婪狡詐之人,就該用同樣陰險詭谲的手段。”司言臉上同樣帶着笑意。
“言之有理,明日我便去宣睿侯府拜會一番。”李晁奚道,“阿言,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與你。”
“殿下是想讓我去遊說煙雲四州的各個小幫派,與他們聯合起來,合力圍剿黑雲寨吧?”司言了然。
“正是。”李晁奚一點頭,“阿言是江湖中人,對這些小幫小派的了解遠比我們深入。你又善于遊說,此事交與你再合适不過。”
“好嘞,殿下。”司言很爽快地應下了。
阿柔拿起桌上擺放的案卷,看了好一會兒,扶着下巴深思。
李晁奚注意到她的動作,待她放下案卷,不禁問道:“阿柔可有什麼發現?”
“發現倒不至于,我隻是在想,既然陳松是聽了道士的讒言,才開始瘋了似的搶奪民女,那就不隻是因為好色,而是有别的目的。如此一來,他在搶人時,就一定設下了某種标準。”
阿柔擡起頭,看向承王,“我看這卷宗上的人,富貴人家有之,清貧人家有之,甚至連城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也在其中,那麼這個标準應當與家世無關。流民少女長期以來風餐露宿、未曾打扮,我猜應當也不是容貌的原因。但是先前在流民區,那個叫做阿興的小男孩說過,黑雲寨的人找他爹買女兒的時候曾問過一句話。”
阿柔頓了頓,複述道:“你女兒是處子麼?”
李晁奚一皺眉,“難道這就是他選人的标準?”
“極有可能。”阿柔答道,“這冊案卷裡記載的受害人,也都是從未出閣的少女。”
陳煥張了張口,呆愣半天,最終隻能破口大罵:“這陳松真不是個東西!”
司言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看着阿柔,說道:“所以,費心費力分析出他們的選人标準,你想做什麼?”
李晁奚和陳煥紛紛朝着阿柔的方向望去。
阿柔沉聲說道:“若我混上黑雲山,找機會直接取了陳松老賊的狗命,黑雲寨必然會陷入一片大亂之中,此時殿下再出兵,定能取勝。”
還未等李晁奚有所反應,司言便沉着臉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阿柔敏銳地察覺到司言似乎有些生氣了,“我知道。”
“那你可曾想過,殺了陳松之後,該如何脫身?”司言質問。
“我輕功好,你是知道的,情況不對我就跑,不會逞強。”阿柔被他問得有些心虛,越說越小聲。
“戚雪柔,猜猜看,你爹要是知道你能想出這麼個馊主意來,會不會直接被你氣暈過去?”司言怒及反笑,“你的輕功确實很難有人企及,但那黑雲寨是什麼地方?明槍易躲,暗箭你要怎麼防?你身為将門之女,難道不知道戰場根本不是你抒發英雄情結的地方嗎?行軍打仗怎能逞一時之孤勇?”
司言每說一句,阿柔的腦袋就垂下來一點。說到最後,阿柔雙手背後,眼睛盯着地面,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極為小聲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司言:“……”
這還怎麼生氣得起來?
李晁奚剛才在聽到阿柔的提議時,第一反應也是勸阻——若阿柔在他手底下出了什麼事,景西王還不得殺入京城,掀翻他的王府?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司言怒氣沖沖地站在阿柔面前,毫不客氣地教訓着。李晁奚有點懵,暗暗思忖着自己身為王爺,是不是應該出面來調節一番,但随即又看到阿柔乖巧地同司言道了歉。
得,也不用調節了。
站在一旁的陳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擰眉深思,“戚雪柔……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将門之女……嗯?!!!”
司言尴尬又抱歉地和阿柔對視了一眼,扶了扶額頭。
剛才太過于激動,忘記給她藏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