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覺得,哥哥你畫得其實還挺好看的。”
“是吧,我也覺得。”
“……”
阿柔隐約聽到這段對話,沒忍住笑了一下,卻迎面撞上了人。
二哥雙手環抱,打量着阿柔,疑惑地道:“怎麼了?笑成這樣。”
“沒什麼。”阿柔揉了揉腦袋,“不過是解決了一樁兄妹之間的矛盾罷了。”
“你若閑來無事,就去幫表姨包餃子,别逗小孩子。”二哥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張家兄妹,囑咐道。
“哦——”阿柔應聲,朝着廚房的方向去了。
身後,小孩子的笑鬧聲還久久不消。阿柔嘴角微微上揚,自言自語道:“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啦。”
因逢新年,各家各戶都關起房門來慶祝,很少有人在這一天流連于酒榭茶樓之間,商戶皆閉門謝客,清韻閣也不例外。因而,整個茶樓空蕩蕩的,隻有二樓雅間裡面坐了幾個人。
“我還記得小時候,每逢新年,兄弟姐妹們總是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别提多熱鬧了。”葉溫遙輕歎一聲,“如今,卻是越發冷清了。”
司言看向窗外的紅梅白雪,默然無聲。
宋嶽之端上一盞茶,坐于席間。
葉溫遙嫌棄地說道:“誰要喝這玩意兒?酒呢?”
宋嶽之淡然地回道:“我這裡是茶樓,你要喝酒,上别處喝去。”
葉溫遙輕哼一聲,“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開茶樓的啦?小宋啊,許久未見,你可别不認你大師兄了。”
“就沒認過。”
眼見着葉溫遙就要憤然起身,司言一把拽住他,調侃道:“行啦師兄,多大的人了,為老不尊的。”
葉溫遙滿臉不爽地道:“阿言,連你也這樣!真是白疼你了。”
司言喝了一口茶,問道:“夜蘭那邊有消息麼?”
“還真是過年也不忘處理事務啊。”葉溫遙低聲吐槽了一句,但仍舊回答,“前幾日,夜蘭傳來消息說,自匪患平定之後,西南一帶重歸安穩,先前因匪徒騷擾而滞澀的各項政策重新步入正軌,老百姓們也能安生過日子了。先前為了拿到資金支持,我們故淵門給商賈李骁提供了不少商業情報,他手下的鴻運商行竟比當初我們在來陽時的規模還要龐大了幾倍不止。如今,這整個西南地區的商業局勢,可盡在這位李老爺的掌握之中了。”
“此人确乃行商奇才,縱然有故淵門的一手情報加持,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實屬不易了。”司言說道。
“不過我聽夜蘭說,那李老爺似乎有意北上發展,幾次三番地向人打探與京城有關的情報。”葉溫遙又道。
“這也很正常。畢竟,人的欲望永遠沒有上限,但凡得到一點好處,就會想要更多。長祈繁華,無怪乎他想來撈一筆。”司言毫不意外地說道。
“那你怎麼想?真要把京城這邊的情報告訴他嗎?”葉溫遙問。
“京城水深,各方勢力盤結交錯。還是讓他不要為了這點蠅頭小利,把自己置于如此暗流湧動之地,到時被人吞得連骨頭都不剩。”司言淡淡地說道。
葉溫遙有些疑惑,“真有這麼誇張嗎?若是我們故淵門暗中相助,這鴻運商行未必不能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到時候我們也能跟着賺上一筆,聯絡起來也更為方便。”
司言笑了一下,沒有應聲。
倒是宋嶽之沒好氣地說道:“若是照你所說的那樣,我們當初直接在京城裡找一個合作對象不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地在來陽開一間流仙坊,安□□們的眼線,再與李骁接頭呢?”
“啊?”葉溫遙撓了撓頭,“難道不是因為,當時承王帶兵在西南剿匪,需要資金支撐,才找上李骁的嗎?”
宋嶽之白了他一眼,“當初李骁會答應為承王提供資金支撐,非是忌憚承王的身份,而是被我們故淵門開出的好處所吸引。承王手底下缺人,故淵門又正好在來陽有暗樁,他才會默許由故淵門來與李骁聯絡。可承王又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李骁一直在聽從故淵門的安排,而他這個皇子卻沒有半分掌控權?若是鴻運商行真開到京城來,承王絕對會派自己的親信與他聯絡,而不是讓故淵門來牽線搭橋。”
“你是說,承王并不完全信任故淵門?”
“連戚家那個小丫頭都能看出來我們效忠承王是别有用心,承王自己能看不出來?”宋嶽之道。
“啊?那怎麼辦?”葉溫遙瞪大了眼睛道。
司言從容地說道:“無妨。承王根基未穩,正是無人可用之際,暫且不會直接向我挑破這種種疑點。”
宋嶽之卻不認同,“可他就算嘴上不說,私下裡也絕對會派人去查。若他知曉了故淵門的真正意圖,我們又該如何?”
司言輕輕勾了勾唇角,摩挲着茶杯,沒有去看身旁坐着的兩個人,意味不明地說道:“若他真能覺察出故淵門所謀之事,将所有的來龍去脈都查得水落石出,不也是一件幸事麼?”
“這算什麼幸事!”葉溫遙難以理解。
司言自顧自地說道:“這恰恰說明,我們這位承王殿下,除了野心之外,确有真才實幹。若他将來登上皇位,興許也能有一番作為。”
宋嶽之皺眉道:“師弟,你的意思是,你真要扶持承王上位?可當時師父臨終前的囑托,明明是……”
宋嶽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神情複雜地看向司言。
司言說道:“師兄,你看,師父當年的遺命,你果然也說不下去了吧。既然如此,又談何遵從呢?老實說,自打七年前師父仙逝,我正式接手故淵門的時候起,就沒想過要走師父安排的那條路。”
“那你打算如何做?”宋嶽之問,“師弟,你可别忘了,你身上還背負着故淵門内七十一人的冤仇呢。”
葉溫遙打斷道:“小宋,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厚道了,阿言他可從來沒有義務要為别人的命運負責。”
宋嶽之冷哼一聲,“我隻是謹遵師父遺命罷了。”
葉溫遙還嘴,“那師父臨别前還讓你唯阿言是從呢,你聽是不聽?”
“至少也要讓我知道師弟究竟作何打算。”
司言揮了揮手,示意兩個人不要拌嘴,“師父制定的那條方案實在是太過于铤而走險,若稍有不慎,我們整個故淵門都要遭殃。可說到底,我們最初的目的,不就隻是為了求一個公道麼?既如此,大可以扶承王上位,再借他的手來翻這些舊案。”
宋嶽之不贊同地道:“承王怎麼可能會幫我們?就因為這雪中送炭的情分嗎?師弟,你不會不知道,在皇家,情誼是最廉價、最不堪一擊的東西。幾十多樁冤案彙集在一起,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這意味着天曜年間,皇家粉飾出來的繁華盛世,很有可能都是假的。這是在打天家的臉!”
司言也不惱,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師父指定的那條計劃,難道就更有勝算嗎?”
宋嶽之沉默了。
“既然兩條路都希望渺茫,為什麼不選犧牲更少的那條呢?”司言說道,“我不會拉着整個故淵門的人去送死。”
“你這是……質疑師父的決定?”
司言看了他一眼,竟大大方方地說道:“對。”
“你……”
“我并非不尊重師父,相反,我始終不敢忘記師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司言說道,“其實師兄不必如此憂慮,我們手裡還有一張用來掣肘承王的底牌,不是麼?到時這底牌一亮,興許他就肯幫我們這個忙了呢?”
宋嶽之最終沒有再辯駁什麼,而是說道:“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不要辜負了師父他老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
“師兄放心吧。”司言說道,“雖然我與師父的一些理念不同,但我絕不會逃避責任,更不會将門中兄弟姐妹們的冤屈棄之不顧。縱然拼盡一切,我也會為大家讨一個公道回來。”
為了這份公道,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