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看起來已經陷入了思考當中。
我說道:“第一個問題,你是愛着木葉的嗎?”
“……你這是什麼破問題?”
他皺着眉看過來,見我神色認真,便耐着性子答道:“是愛的。”
“為什麼愛?”
“為什麼愛?因為我的家在這裡,我的歸屬在這裡,這種愛需要什麼理由呢?”
“說得好,”我笑了一下,“那麼卡卡西,你覺得對忍者而言,家又象征着什麼呢?你認木葉為家——木葉為什麼是你的家?”
“因為我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在這裡學習戰鬥,在這裡成為忍者,我的根在這裡。”
“我可以理解為羁絆嗎?”我問道。
“……”他看我一眼,“當然可以。”
“因為你的羁絆在這裡,所以你的家就在這裡?”
“是。”
“就是這樣了,這就是恐懼背後被隐藏的意義。”
我說。
“為了維系你的羁絆,維系你的家,維系你的愛,你會努力活下去的。為此,你會時常思考自己未來的道路,會在行動之前精心計劃,會在戰鬥中對敵人過強的力量産生畏懼,繼而更換戰術或者直接撤退。”
卡卡西點點頭,說道:“通常而言,的确如此,但……”他的眼神黯淡了幾分,“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現實卻是戰争就會帶來死亡——每一天都有人死,有意義的和無意義的,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己方的和敵方的……這些都比本能要複雜太多了。”
“對于我們而言,世間總會有些東西是值得付出生命去追逐的。隻是遇事要三思,自己多做衡量,事關性命的時候,隻有自己的決定才是最好的。”我說。
卡卡西的眉卻倏然蹙起:“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對,我不能認同。”
我挑眉看向他。
“沒有紀律的軍隊,不能被稱為軍隊——那麼沒有命令的軍隊難道就可以被稱為軍隊了嗎?”
卡卡西側頭看我,眼神嚴肅而冷靜。
“人的眼界與謀略是有高低之分的,你自己就時常指揮作戰,想必對這一點有更深的體悟。相同的局面之下,不同的指揮會帶來不同的結局,但無論指揮如何,最首要的都是麾下聽從命令,會随着指揮的指令一往無前。相反,如果各人遵循各人的想法,各人決定各人的生死,那這支散漫的人馬就不能被稱為軍隊,而隻是一盤無用的散沙了。”
“……你說得是。”
我摸了摸下巴,略作思忖。
“人的關系是雙向的,當忍者将信任給予指揮者,指揮者也應當将信任給予忍者,相互信任是最佳的戰場關系。”
“這不太現實,”卡卡西提醒道,“你記得清自己帶領過哪些小隊嗎?小隊成員也是同理,可是如果指揮和小隊成員之間是如此陌生的關系,信任又要從何談起呢?”
我搖搖頭,這的确是個大問題。
信任要從何談起呢?
長時間的相處?誰有時間去和每一個人相處?
名譽的積累?哈哈,在用面具說話的暗部談名譽,是我瘋了還是高層瘋了?
——這的确不現實。
我托着下巴沉默片刻,最終卻隻能帶着苦笑,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努力變強吧,卡卡西。”
我伸手半攬過卡卡西的肩膀,仰頭向天空看去——明淨湛藍,依然是那天高海闊的模樣。
“努力變強,強到足以自己做出選擇。到了那時候,無論是腦子不正常的命令還是陌生人的不信任或質疑,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再束縛你。你可以去做你喜歡的選擇,去信任你想信任的人,哪怕你不願意相信别人,也依然擁有信任自己的倚仗與權力。”
……明淨湛藍、天高海闊的景象靜好歸靜好,卻也盡是靜态,過于一成不變,欣賞起來多少還是差了點意思。
希望能夠有什麼會動的、充滿生氣的元素加入進來。
最好是能夠盡情地展開、振動翅膀,會乘着風與雲扶搖而上的。
卡卡西應答一聲,似乎并不習慣這種過于緊貼的姿勢。我看他一眼,便幹脆地收手起身,準備走人了。
想說的已經差不多都說完了,任務報告還差了個收尾,如果現在就回去完成的話……等等。
“忍者不是工具。”
我頓住腳步,轉頭強調道。
“如果一名忍者被别人當作工具,那這名忍者就是悲慘,但是如果一名忍者把自己當作工具,那他也就止步于此了。”
話音落地,我便伸手攏了攏外套黑色的衣領,道:“我還有些事,先走了啊。”
我邁步向前走去,不料路還沒走出去幾步,便聽到卡卡西又在叫我。我回過頭去,看到他的容貌被模糊在我呼出的白色水汽之後,神情看不真切。
“是急事嗎?”遠遠地,卡卡西問道,“如果不急的話,就……順路跟我去一趟刀匠鋪?幫我看看之前托付給他打的那把新刀。”
見我盯着他,便頓了頓語氣:“……隻是覺得你也時常用刀,意見應該會比較有參考價值而已。不去也沒有關系。”
……話是這樣謙遜的話,語氣卻笃定得仿佛确信了我不會拒絕似的。
相隔着氤氲的水汽,我卻好像已經對上了他平靜的目光。
……好吧,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