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祁學看着張祁仁眼下的些許烏青皺眉。“哥哥要不先休息片刻吧。有什麼事，不算機密的，我先幫忙看着。”

劉澄良看着張祁學或許也确實心疼張祁仁，便說着：“張祁學你帶你哥哥先休息吧。許多事情我們也要到了思考後面的路該怎麼走才是的地步了。”

劉澄良看着張祁仁疲憊的模樣也止不住歎息。

“你帶着你哥哥先休息吧……”

劉澄良輕輕推了張祁仁一把，往着張祁學的方向送。

張祁仁轉頭看了劉澄良一眼，見着他點頭，才跟着張祁學走了過去。

金陵是張祁仁小時候長大的地方，那裡全然是他的記憶。許多東西他忘不掉，可是現如今他覺得那樣美好的地方，卻變成了人間煉獄，他怎麼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張祁學看着張祁仁泡在浴缸裡，臉上卻仍然沒什麼緩和的顔色。

“哥哥打算後面怎麼辦？我現如今看着哥哥比五個月前都消瘦了許多，要不……先養一段時間身體再……”

張祁學話還沒說完就被張祁仁打斷。

“你在說什麼東西啊？你覺得現如今大廈将傾，我有什麼心情，有什麼時間養我這早就不堪的身體？”

張祁學的手從熱水中拿出，他凝視着張祁仁……然後又下頭去，想要藏住他自己那許久漂泊無依，又自卑的心。

“哥哥……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以後不會再說哥哥不喜歡的話了……”

張祁學讨厭這個世界，他讨厭所有人。在他的世界裡，幾乎所有人都無關緊要，包括這些人的生命。隻有張祁仁，他隻關心張祁仁。所以張祁仁喜歡什麼，他就喜歡什麼；張祁仁開心，他就會開心；張祁仁需要什麼，他就會盡全力給到張祁仁什麼；張祁仁讨厭日本人，所以他也讨厭。

但是隻有一點不一樣。張祁仁喜歡金陵，可他沒有任何感覺，甚至于想要逃避。他在金陵受到的虐待、羞辱、責打、咒罵，早就超乎了許多人的想象。

他是個怪物。他知道，張祁仁也知道。

可是沒關系，就算全天下知道又怎麼樣呢？他隻在乎張祁仁，除了張祁仁以外，他誰都不在乎。

他早沒有所謂的“家”了，可是他的哥哥想要所謂的“家國”。所以他可以幫他的哥哥守護，他也可以“想要”。

“你什麼時候回去？”張祁仁擡眼問道。

“我就想看看哥哥。如果山城那邊有事，我會立刻趕回去處理的。”張祁學的聲音悶悶的，又藏着好多好多的無奈，讓張祁仁聽得心裡也不算太舒服。

“家裡的人一切都還好嗎？”

“都好……大嫂、父親都是各忙各的。令熙越發持重，而鳳顯依然跳脫。”

張祁仁想問問姜姝，又想大概張祁學是不喜歡姜姝的，索性也就沒問。

至于段倚梅，他收到過幾封林寒的信，他說過段倚梅現下一切都還好。而張祁仁也安排吳偃清将段倚梅從山城接去了更安全些的蓉城。

聽說他偶爾還會在蓉城登台唱戲，這樣挺好的。至少張祁仁這麼覺得。他願意真的放手，但他也希望段倚梅能夠好好生活着。

張祁學輕輕拍着張祁仁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哄着他入睡。

“我來的時候還怕這小半年過了，哥哥再見我，從前發生的事都不作數了……”

張祁學用着氣息說話，生怕聲音大了一點，擾了張祁仁安甯，讓他心裡煩躁。

“你去山城後，和爸那邊怎麼樣？”

張祁學扯出一個笑。“哥哥若是想聽實話，我隻能告訴哥哥不怎麼樣……”張祁學看着張祁仁仍然是閉着雙眼，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道：“父親原本就不喜歡我，我跟哥哥在一起，無論幹什麼，他都是不願意看到的。更何況……我與哥哥半年前在漢城小住過三兩月他是知道的。他說、我勾引哥哥……”和我那死去的娘一樣下賤。

後半句張祁學沒說，他不想說。不說這句話，是因為他總想在張祁仁面前留些尊嚴。

他的生母，在他的心裡永遠是一根刺。

“本就是勾引……”張祁仁打了一個哈欠。

張祁學看了張祁仁犯困的臉許久，看着他閉着眼睛，還以為張祁仁睡過去了。用着細弱蚊蠅的聲音道：“這麼久了，我還很少沒見過你對我笑過。”

“我又不是賣笑的。”張祁仁閉着眼睛說話，然後翻身過去，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張祁學聽後有些錯愕，他還以為張祁仁已經睡着了。

可是當張祁仁回應他那句話翻身過去繼續睡後，他還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