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逃，卻逃不掉.jpg

但察覺到綠眼少年遞給自己的眼神，太宰治又覺得有趣，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清楚地看見三個孩子之間的眼神交流，森鷗外想着同齡人在一起多玩玩也好，他也确實要去忙港口黑手黨那邊的事，便打算目送他們進學校。

中也和亂步刷了卡，在門内等着太宰治。而太宰治卻突然僵住，半晌沒動作。

“怎麼，”中也疑惑地看他一眼，“校牌忘拿了？”

亂步撇撇嘴：“他拿了哦。”别扭的小鬼。

正如亂步所說，太宰治在兜裡摸到了那張硬殼卡片，他僵硬的原因也是這個：如果自己真的不想來學校，又怎麼會在出門時下意識帶上這張校牌呢？

紫紅色的眼眸深處泛起困惑，太宰的心路曆程對于森鷗外來說太過複雜，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為什麼帶了校牌卻不去刷卡。

見太宰治腳下生根般釘在原地，森鷗外本想摸摸他的頭，但考慮到他們的關系也許還沒到這個程度，于是退而求其次将手掌按在少年肩膀，給了他一個向前的力。

黑發醫生平直的聲線帶上些微溫和：“去吧，玩得開心點。”

明明這力度遠夠不上大的程度，太宰治卻被輕易推動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邁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最後動作自然地刷卡走進學校，彎起笑容對中也說：“小矮人君這麼說不會是忘記過吧？重要的東西也能丢三落四，看來并不可靠嘛。”

确實忘記過一次的中也心虛了：“......你在說什麼鬼話。”

“等等，”中也攥緊拳頭，聲音帶上一絲火氣，“你叫誰小矮人呢？”

他往前幾步站在太宰治跟前，嘴角勾起不爽的弧度：“繃帶太多擋住視野了？到底誰矮啊。”

離得遠還看不出來，一旦靠近就能發現橘色的腦袋要高出大概一個指節。

“欸，這位同學昨晚不是出演了小矮人嗎？”太宰治懵懵懂懂，做作地歪了下腦袋，“我并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啊。”

他的每個動作都像精心設計過，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恍然大悟：“原來同學你是那種特别在意身高的人嗎？”

接着低落地垂下頭，“我特别欣賞你昨晚演的那個角色呢，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不這麼叫了。”

中原中也一口氣頓時不上不下：“......沒有的事，你想叫就叫吧。”

太宰治感動道：“好的小矮人君，你人真好！”

雖然被誇了但就是高興不起來的中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是怎麼回事啊？！

一旁的亂步無語凝噎：這不就是逗傻子嗎。

等進了學校，三個都沒吃早飯的少年直奔學校主道兩側的攤位，不一會手上就拿滿了小吃。

亂步左手拿着可麗餅，小拇指還勾着一袋和果子，嘴裡叼着喜久福，空出右手在攤位上貼了朵小花——這是認可的标志，攤主們自己内部搞出來的競賽，沒有實質獎勵卻調動了他們十萬分的熱情。

“這個是叫蟹黃包吧，”太宰治捧着一個油紙袋，竹簽子叉起一個又一個湯包往嘴裡塞，眼睛都感動成荷包蛋了，“也太好吃了唔姆唔姆——”

雖然在校門發生了一些口角，但中原中也此刻還是很有前輩樣的主動介紹道：“學校有很多社團，隻要成員湊夠三個人且内容合理就能通過申請。”

“這條美食街就是烹饪社承辦的，他們是學校裡社員最多的社團。前段時間森醫生還給社内幾位同學牽線了外面的專業學院，資助他們深造。”

太宰治默默地聽着，牽起意義不明地笑容，語氣不陰不陽：“聽上去這位森大叔人還怪好呢。”

橘發少年的腳步停下了，臉色瞬息間沉下去，冷聲道：“喂，繃帶小鬼，你最好把态度放尊重點。看在你是傷患的份上，下不為例。”

“哦？”太宰治瞬間起勁，“小矮人君難道還會毆打患者嗎？”

他毫不猶豫地認下這個身份，十指交握眼睛閃亮亮的：“我沒關系哦，如果這位有暴力傾向的小矮人君能夠厲害到給我個痛快就再好不過了。一定一定，要一擊斃命哦！”

中原中也原本的怒火被這古怪的話澆滅，他莫名有種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感，擰眉半晌神情間帶上同情，語氣也軟了一些：“你有病嗎？”

聽出這人是覺得自己有精神上的疾病，太宰治笑容一僵，咬牙切齒道：“多謝關心，本人健康得不得了。”

因為覺得他們的對話笨蛋含量超标了，江戶川亂步選擇先把東西吃完，現在嘴巴終于得空，一開口就撕掉了某個繃帶精的劇本：“熱愛自殺怎麼也算不上健康吧。”

碧綠貓瞳從和森鷗外分開起就是睜開的，他輕飄飄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事先說好，奇怪的人生哲理不要拿來問我哦，不會有答案的啦。”

中也的眼神瞬間不對了，從“你是不是有病”變成“你果然有病”。

“......”

太宰治被這眼神看得面無表情，幹脆轉換目标，暗沉的獨眼帶着有些惡劣的好奇，歪頭看着亂步：“你果然不一般呢，異能力？”

他湊到亂步身邊，指尖若即若離地挨着一點皮膚。

江戶川亂步側頭看着這個未來的家庭成員，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照顧小孩子的心情。但立馬又想，管他呢，除了森先生以外他還需要給誰面子嗎？

這麼想着少年燦爛地笑起來，在嬰兒肥的臉蛋上甚至有些稚氣，那雙鏡面似的綠眸卻倒映出不枉多讓的惡劣：“不是異能力哦，無效化？”

疑問的語氣，笃定的态度，讓太宰治一瞬間毛骨悚然，緊随其後的卻是深深的興奮，像是某種遇到同類般的喜悅。

太宰治收起尖刺，态度良好地伸出手，乖巧地眨巴眼：“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太宰治。”

雖然麻煩，但确實是個聰明人，亂步有種家裡總算不是偏科武力派的迷之欣慰，伸手回握眯眼笑：“嗯嗯，我是江戶川亂步哦。”

圍觀兩人說了沒兩句就哥倆好的全過程，中原中也一頭問号：不是，他是少看了一集嗎？怎麼就握手言和了？

因為早早看出了森鷗外的打算，再加上剛剛的你來我往，亂步俨然把太宰當作半個自己人，态度熱絡了許多，主動拉過中也介紹道：“他是中原中也，不可以太欺負他哦。”玩笑下是有些認真的警告。

太宰治聽懂了，歎了口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啦。”

但中原中也沒聽懂，他無語地推開亂步，信心滿滿：“就他這樣，應該是要我注意别一不小心按死他吧？亂步你瞎擔心什麼啊。”他怎麼可能會被欺負？

小矮人不領情呢。太宰治聳聳肩，無辜地看着亂步。

亂步氣鼓鼓的，一語雙關：“哼，那就随你便好了！”

他們一邊閑聊一邊往小操場走，為了抄近路專門走的小道，石子路彎彎繞繞，從教學樓和辦公樓中間穿過。

經過教學樓時太宰治被門口的展示欄吸引了注意。上面貼着學生們的優秀征文，左邊是高年級組，右邊是低年級組，每組的第一個名字都頗為眼熟。

低年級組的展示欄更近，太宰治隻是掃了一眼芥川龍之介的作文就被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看起來。文章很短，數十秒就能看完，少年鸢色的眼眸随着閱讀逐漸震顫，嗓音都生澀起來：“這位...芥川龍之介，是誰？”

如此詭谲的文字竟然是低年級能夠寫出來的嗎？劍走偏鋒的瑰麗文筆，深陷淤泥的窒息陰郁，審慎看待世界的不尋常視角，死死攥住所有物的狂氣......也太對他的胃口了吧！？

中原中也見他欣賞芥川的作文，不由升起些好感，類似“你小子雖然人不怎麼樣，但品味不錯”的心理，解釋道：“是昨晚演公主的那位學生。”

“等等，姑且一問，”突然想起了什麼，太宰治神情有些微妙，“這位芥川同學的性别是？”

亂步頓時大笑出聲，中也也忍俊不禁，钴藍色的眼睛彎起：“如假包換的男生。如何，龍之介的演技十分不錯吧？”

“......原來如此，”太宰治默默消化了一下真相，轉頭對兩位少年笑着說，“江戶川君和中原君先走吧，我再看一會，晚些再去與你們彙合。”

亂步其實無所謂他找不找來，應了聲就準備走了。倒是中也還記得自己答應森醫生的事，正猶豫時被亂步三言兩語帶偏。兩位少年吵吵鬧鬧地走遠了，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太宰治放慢速度把芥川龍之介一千字左右的作品又讀了一遍，像是品嘗完一份頂級帝王蟹，心滿意足的同時又馬不停蹄地想吃到更多。

鸢眸視線偏移，停留在那位“織田作之助”的文章上。本以為遇到芥川的文字已經是不可多得的意外之喜了，太宰治下意識認為這所學校不會有能夠與之并肩的存在，隻可有可無地看着。

織田作之助的文章更長一些，大概有兩千字，初讀時不覺其利，但慢慢地太宰治越來越專注，到最後不自覺地彎起淺淡卻真實的笑容。

真難得，看完後竟然連他都能感覺到治愈，是自己小看這位織田了。

因為接連的兩個驚喜，太宰治對其他人的作品也好奇起來，全部看完後卻沒有那種驚豔的感覺了。

他沒有失望，反倒還松了口氣：這才對嘛，要是人人都是這個水平，這所學校也未免太過可怕了。

這時身邊站定一個人影，太宰治擡起頭，發現還是個單方面的熟人。

鏽紅色頭發，湖藍色眼睛，身型高挑的少年低頭看着他，表情是一貫的平靜：“你好，見你看了許久，是也喜歡寫作嗎？”

把名字迅速和人對上，太宰治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剛粉上某個人，下一秒正主就突然出現。他難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這時倒表現得像個十一歲的孩子了。

太宰抓住脖子上柔軟的圍巾，下半張臉埋進去含糊道：“嗯...也許吧？我沒有接觸過寫作——你是織田作之助？”

“是的，”織田沒有好奇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語氣裡帶着熟人才能聽出來的期待，“既然如此，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文學社？接觸過後說不定就會喜歡上了。”

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走向，太宰治一懵：“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