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地聽她說完話,森鷗外表面上點點頭把茶點收好,心裡卻想:果然,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歡吃點心啊。
較為明顯的傷口一共兩處,剛好都在臉上。森鷗外用紗布包住右臉的淤青,額頭上的血痕則用創可貼遮住,剩下的就是些微不足道的擦傷,簡單處理過後兩人便離開了診所。
從港口黑手黨大樓出來時是下午三點多,來到學校正好五點,熱鬧了一天的遊園活動接近尾聲。
今天的狗狗之争沒有結果,一開始的氣球槍在中也發現自己被騙了後說什麼都不認可其公平性,兩個小孩于是就着競技項目比了一上午,最後因太宰治體力不支被迫畫上休止符。
繃帶少年直接耍賴躺在地上,餓得手指都不願動一下,卻要用最後的力氣大聲叭叭被人踩死也不錯,搞得中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人拖去吃飯。
吃完飯他們去找了亂步——實在是太好找了,推理社的社長阿植一直是以冷靜著稱的大前輩,但在自己精心設計的謎題被亂步用“1+1=2”的态度全部破解後就瘋了,舉着大喇叭跟在亂步後面無限循環“江戶川亂步,速速加入推理社,别逼和也跪下來求你!”(一旁傳來和也“我才不會這麼做啊!”的大叫。)
江戶川亂步對社團不感興趣,本來氣呼呼地過去趕人,卻被包括阿植在内的推理社社員圍住,不帶重複的彩虹屁直接把黑發少年吹懵了,稀裡糊塗地在入社申請上簽了大名,成了社裡的推理顧問,發現隻需要時不時回答一些問題後就幹脆順其自然了。
一上午零食和甜點不斷,也沒幹什麼體力活,亂步不打算吃午飯,倒是織田受邀去烹饪社吃了辣味賞,不知怎麼就成了評委。
鏽紅色頭發的少年憑借對辣味食物的莊重态度,以及簡短但犀利的點評赢得了烹饪社的認可。
他坐在社員臨時搬來的桌子前一道道試吃,舉起全場唯一一個十分時一衆社員發出激動的猴叫,做出這道菜的同學更是誇張地掩面假哭:“能做出織田哥打滿分的辣咖喱——我圓滿了!”
另一邊,吃過午飯後小銀和哥哥揮别,跟着幾個好朋友一起去上醫務室特别準備的生理課了。主講正是早早被借走的與謝野晶子,課上還有校醫們精心設計的情景劇,隻要聽完課就能得到結課大禮包。
而芥川龍之介來到小操場,憑着阿植的大喇叭順利找到亂步。中也和太宰則慢芥川一步,四個人集結後又去找了正跟烹饪社合影留念的織田。
小隊人數喜加一,他們就商量着玩一些集體項目。
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太宰本來扭扭捏捏地湊到芥川身邊搭話,結果聊了沒幾句就露出了嫌棄的小眼神,不僅吐槽“怎麼比中也還像小狗”,更是直呼“寫文的是芥川老師,關他龍之介什麼事”,當場進行了十分抽象的切割。
遊園小分隊挑戰的第一個項目是兩人三足,但實際上并不限制人數,隻要在規定時間過線就能得到獎品。
他們的站位是這樣的:織田-中也-亂步-芥川-太宰。
遊戲開始前亂步和太宰進行了親切的眼神交流,太宰回以“我絕對不會搗亂”的堅定眼神,綠眼少年于是将信将疑地站上賽道。
等到遊戲正式開始亂步才幡然醒悟——太宰根本不需要搗亂啊,他們一點默契都沒有!!
即便織田一直用預知異能及時調整步頻,但他也隻能顧得上身旁的中也。亂步和太宰兩個人越是想要配合就越是南轅北轍,可苦了夾在他們中間的芥川龍之介,差點來了個空中一字馬。
又一次嘗試,中也眼疾手快地揪住往前撲的亂步,黑發少年看着離自己的臉不到十厘米的地面汗流浃背,精神恍恍惚惚:......卧底竟是我自己?
竟然在第一關就铩羽而歸,反倒讓做什麼都懶洋洋的亂步燃起來了,主動拉着大家挑戰别的項目。
就這麼玩了一下午,五個少年表現最好的竟然是扭扭樂。
中原中也看到參與者千奇百怪的姿勢後瞬間破防,漲紅了臉說什麼都不願意玩,但頂不住亂步的撒嬌和太宰的拱火,還是麻木地被拉了過去。
織田和中也自不必說,體術好什麼造型都扭得出來,剩下三個則是身子骨本就柔軟。要是忽略過程中各種抽象的姿勢,扭扭樂确實能稱一句最适合他們的遊戲。
即便如此,闖到最後一關的時候五個少年還是顫顫巍巍。
倒計時一結束,疊在最上面的芥川瞬間脫力,中也本來想用異能救場,偏偏太宰的胳膊和他擰在一起,黑紅色的光芒閃了一下直接啞火。
最後還是織田及時調整了一下姿勢,墊在最下面的少年長手長腳,把身上疊着的四人旱地拔蔥般抱起來,任勞任怨地給他們解開糾纏在一起的四肢。
說來也巧,晶子那邊生理課結束後就牽着小銀往小操場走,正好趕上他們勇闖最後一關的英姿。紫眸少女都快笑瘋了,連忙借了小銀的相機全方位抓拍,趁着他們還纏在一起的時候拉着小銀飛速開溜。
——這組照片最後榮登中原中也最想銷毀的童年黑曆史前三。
玩了這麼久,身體素質不太好的三人直接歇菜。
經過幾個月的治療,芥川龍之介的肺病好轉了許多,但曾經的病根還是讓他的身體較為孱弱,當下用羅生門給自己搭了個代步工具癱在上面。
亂步學着太宰之前的樣子躺在地上擺爛,中也見他真的累了倒也沒說什麼,爽快地用異能力給他作弊。表面上看亂步還是站着,實則完全是重力在帶着他走。
而異能力是被動無效化的太宰治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他同樣累得不行,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另外兩個人舒舒服服,默默吃檸檬的時候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太宰仰起頭,是織田作之助。
鏽紅色頭發的少年兩個月前過了16歲的生日,身高已經突破一米七,不管從哪方面看都很有大家長的樣子。
看着這個不經意間露出落寞神情的孩子,織田主動蹲下将後背留給他,問:“要背嗎?”
太宰治一愣,脫口而出:“我可以嗎?”
織田疑惑地偏頭:“為什麼不可以?”
和那雙湖藍色的眼眸對上,太宰治受驚般瞪圓了眼睛,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似的。
還是亂步打了個哈欠推了他一把,說:“去啦,織田作背人很穩的。”
本來就腿軟,太宰往前一個踉跄直接趴在織田背上,下一秒雙腳離地被背了起來。
織田問:“你的宿舍在哪?”
“......我不住在學校。”太宰最終還是這麼說,手指不安地蜷縮。
然而織田什麼都沒問,隻是說:“這樣,那我送你到校門口吧。”
說話間幾步追上前面的同伴。
脖子上柔軟的圍巾經過一天的折騰,後面的蝴蝶結變得松松垮垮,但還是很好地為太宰抵禦了寒風。一開始他還試圖掙紮,但沒過多久繃帶外的鸢眸就越眨越慢,最後徹底閉上了。
...
...
太宰治是被一陣打鬥的聲音吵醒的。
他還被織田背着,擡頭揉了揉眼睛,看見芥川用來拎東西當椅子的羅生門褪去無害的僞裝,顯露出兇狠的惡獸本質,張牙舞爪地跟一位金色式神纏鬥在一起,瞬息間飛沙走石。
太宰治發出一聲看熱鬧的“哇!”
但戰鬥隻進行了幾個呼吸就被叫停。
森鷗外:“龍之介,停下。”
芥川聽見了醫生的呼喚,半空中咆哮的惡獸頓時僵硬,利齒被金色夜叉架住。男孩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港口黑手黨竟敢傷害您,他們的爪牙在下需得除之後快!”
一旁的中也表示贊同,但比起芥川認定什麼就不管不顧先動手再說的耿直,他會選擇先聽森鷗外的指示。可那雙帶着深深敵意的銳利藍眸緊盯尾崎紅葉,要是她有絲毫不恰當的舉動,橘發少年顯然也不介意先斬後奏。
而亂步在見到森鷗外的第一瞬間就三步并兩步黏了過去,他看出這是醫生的計劃,但還是怒火高漲。須臾間鎖定現場唯一的黑手黨成員,冰冷貓瞳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惡意。
織田早已單手将槍支上膛,就連剛剛清醒的太宰在看清醫生的傷勢後笑容也淡了下來。
被五雙情緒各異的眼睛盯着,鎮定如尾崎紅葉也不由得壓力倍增,恍惚間覺得群狼環伺,毫不懷疑森鷗外一旦下令,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直覺在瘋狂預警,這是遇到強敵時才會出現的戰鬥本能。
尾崎紅葉面沉如水,心裡卻掀起驚濤駭浪:森鷗外身邊有這麼厲害的異能者,可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系統卻什麼都沒有查到。到底是他隐藏得太好,還是組織内部出現了叛徒?
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紅葉感到毛骨悚然,先前對森鷗外的印象全部推翻重來。
在這劍拔弩張之際,森鷗外朝着芥川走去。
羅生門自動讓開一條道路,黑發醫生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腦袋,嘴角破天荒地彎起堪稱明媚的弧度:“龍之介的關心我感受到了——謝謝,我很高興...?”
尾音微微上揚,像是自己也不确定。
“......啊?”
芥川龍之介大腦一空,像個年久失修的機器隻知道阿巴阿巴。而羅生門感應到主人的心情變化,在空中一抽一抽地跳着機械舞,最後把自己擰成了一根麻花。
不隻是他,其他幾個孩子也像看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般瞪大眼睛,緊繃的弦頓時一松。
突如其來的強烈情感隻是一瞬,昙花一現的笑容随之消失,森鷗外又恢複冷冰冰的模樣:“先回學校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
語氣平靜,風暴潛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