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慢慢彎下腰,将腳上的小白鞋一隻一隻脫掉,然後單手伸到裙子中,一點點往内褲往下褪。
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讓什麼樣的人做自己的父母,她也是。
如果她注定一定要來這人世一趟,她并不想做丁文澤和夏绮的女兒。
或許,這個孩子也是這樣想的。
要有多不幸,才會做甯思醒的孩子?
甯思醒閉了下眼睛,沒再猶豫,平靜地躺到了那張窄窄的床上,按照醫生的要求放好兩腳,護士拉了把她的裙子,将她的隐私部分完全暴露出來。
在略微的羞恥感中,甯思醒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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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親眼目堵了一起命案,兇手還是自己的父母,而死者的血曾經濺到了她的臉上,五歲的甯思醒有一段時間整夜整夜的做惡夢,常常高燒不退。
保姆阿姨自然不會安慰她,她隻會因為甯思醒吵得她沒睡好而發火。
所以,當甯未知第一次來這裡探望她時,甯思醒怯怯地攥住他的衣角。
“你能留下來陪我嗎?我害怕。”
十五歲的甯未知還不像現在這麼冷漠,他盯着她看了許久,點了點頭。
晚上兩人一起擠在那張一米寬的床上,甯思醒不自覺地往甯未知身邊擠。
他的身上很涼,貼上去會很舒服。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可是她怕打針,怕疼,從來不喜歡去醫院。
媽媽以前就總愛把她往醫院送,一點點不舒服都緊張得不得了,讓醫生拿針紮她。真是讨厭死了。
而未知哥哥多好啊,完全不會勉強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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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忽然被人緊緊攥住,力道太大,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箍得她骨頭要斷了一樣。
甯思醒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甯未知沒有一絲情緒的眼神。
“穿好衣服,下來。”
甯思醒略微有點不解,看一眼身邊,醫生和護士都站到了一邊,神色間稍微有點尴尬。
甯思醒默默地在心中歎了口氣,拉下裙子,收回腿腳,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收拾好自己。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甯未知拉着往前一沖,差點兒沒摔倒。
跌跌撞撞地跟着他進了電梯,一路沉默着向下,又被他拽着走到車邊,最後被他一把塞到車後座。
甯未知從另一側上了車,重重阖上車門。
“開車,去墓園。”
司機說了句好,立即發動汽車,離開停車場,将車子駛入雨幕中。
這樣的鬼天氣,墓園裡自然一個人都沒有。
司機拿了傘遞過來,被甯未知一把推開。
他站在雨中,打開了甯思醒這一邊的車門。
“下車。”
雨太大,隻這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已經将他全身打濕。
甯思醒在心中歎息,一步跨到車外。
雨兜頭澆下,隻幾秒鐘,她就覺得眼睛都睜不開。
甯未知握着她一隻手,拽着她一直往前走。
衣服全濕透了,黑色的連衣裙緊緊地裹着她,絆得她邁不開雙腿。
終于,他們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甯如玉的墓。
這是甯思醒第一次來這裡,可是看到墓碑上那張相片的第一眼,她就認出,這是那個和她爸媽争吵的阿姨。
甯如玉。
這是甯思醒拜祭了十多年的人。
剛搬到那個陌生的新家時,每晚臨睡前,保姆阿姨都會拿一柱香給她,讓她對着前面的牌位拜祭一番。
保姆阿姨說,這是未知哥哥死去的親人,她能住在這裡,是未知哥哥的恩惠,所以她要乖,要照顧好未知哥哥的親人。
甯思醒其實不太懂這是做什麼,但她很乖巧地按照保姆阿姨說的那樣做,拿着香,跪在牌位前拜了三拜,踩着小凳子,鄭重地将香插到牌位前。
牌位上的三個字,她都認識。
甯如玉。
保姆阿姨說,這是未知哥哥的小阿姨。
這個習慣,甯思醒維持了十多年,當中換過好幾任保姆阿姨,都不曾中斷過。
最開始,她隻是覺得好玩,後來,在她慢慢長大後,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後,她會在上香的時候,順便和小阿姨分享自己内心的隐秘。
她是未知哥哥的小阿姨,會不會在某個夢裡,悄悄地告訴未知哥哥,思醒很喜歡他?
應該會吧。
有風吹來,甯思醒被吹得一激靈,醒過神。
多麼可笑啊,她願意分享那些小女孩心思的人,其實是曾經的受害者。
如果甯阿姨真的泉下有知的話,大概要被她氣死。
甯思醒有什麼資格喜歡甯未知?
單薄的裙子被雨水打濕後,不斷帶走身體的熱量。雨水模糊了雙眼,讓她看不清墓碑上的相片。
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最後,甯思醒慢慢地跪倒在甯如玉的墓碑前。
“相交”了十多年,她終于看清了這位阿姨的樣貌。
真奇怪,記憶裡那種模糊的猙獰面孔,竟然也會這麼溫柔地笑着。
從一開始,居心不良的是丁文澤,助纣為虐的是夏绮,作為他們的女兒,甯思醒無論反思反醒過多少次,她都不認為她罪。
可是,她還是承認,在這件事裡,甯阿姨是唯一的受害者。
對不起,甯阿姨。
甯思醒默默地歎了口氣。
我以後,不會再喜歡甯未知了,您放心。
眼前一陣陣發黑,甯思醒倒在冰涼的雨水裡之前的最後一秒,她在心中向上天輕輕地祈禱了一句。
希望,孩子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