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這場雨的後果很直接,甯思醒病倒了。
她倒不是完全沒有意識,隻是因為高燒,人總是昏昏沉沉的,不想睜開眼睛。
半睡半醒間,她總是反反複複地做夢,一會兒是小時候,一會兒是甯未知撕掉面具那會兒,一會兒又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在半推半就中和甯未知上了床。
十五歲的甯思醒,其實還是有幾分脾氣的。
當時甯未知将她摁到鏡子上時,甯思醒還特别不服氣。
“我沒有罪。”她氣勢洶洶,“我沒有殺過人,我有什麼罪?就算他們是我爸媽,可是人是他們殺的,跟我有什麼關系?我的出生,為什麼就是原罪?我比甯未央大,我是姐姐,我出生時,我爸爸還不認識你小阿姨,我是帶着我爸媽的期盼和愛出生的,我有什麼罪?我憑什麼要給甯未央當血包?我的命不是命嗎?我不會反思,不會反醒,因為根本不需要。真要說起來,她才是第三者,是她從我媽媽身邊搶走了我爸爸,甯如玉才是搶人丈夫,爸爸的第……”
一個耳光,打斷了她後面的話。
甯未知的這個耳光,成功地讓甯思醒從那種癫狂中清醒過來。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譏诮。
“甯思醒,這些年,你吃的,穿的,用的,統統是甯家人給你的,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行,講骨氣是吧,除了這身衣服,當我施舍給你的,其他的,你一個都不準帶走。現在,你立即從這裡滾出去。”
嘴角破了,血流到口腔中,又腥又鹹。
甯思醒怔怔地看了甯未知好幾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門。
可是站到小區門口,看着外面的陽光時,她忽然覺得很迷茫。
這十年,因為甯未知的暗示,她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此時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天地雖大,一時之間竟好像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在外面亂逛了一天,想找份工作,卻因為年紀小,連身份證都沒有而被拒。
晚上,她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因為害怕,甚至不敢離原來住的小區太遠,隻能在附近的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暫時歇一會兒。
後來,夜深了,小公園裡的人漸漸全走了。
甯思醒開始覺得害怕,在她猶豫着應該去哪裡更安全時,被兩個小混混盯上了。
如果不是有個好心人恰好路過,那一晚甯思醒或許就要被那兩個人禍害了。
可是,面對那個好心的人詢問,衣衫不整的甯思醒卻覺得恐懼。
知人知面不知心,甯未知給了她一個那麼深刻的教訓,十年時間,她都不曾看清一個人,眼前這個人,她又憑什麼敢相信他?
甯思醒丢下那個好心人,逃回了她住了十年的地方,在門外蜷縮了一夜,然後又等了一個白天,在她餓得全身脫力的時候,終于等到了甯未知。
她蜷在門邊,無力地握住他的一隻手。
“我自願做血包……自願留下來贖罪……你别抛下我。”
随後的三年,記憶裡一片模糊,混沌到找不到什麼可以回憶的點。
她像一抹遊魂,孤獨地生活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對于這三年,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那扇窄窄的窗,天藍色的窗簾,被天線割裂的天空,以及偶爾從空中飛過的小鳥。
甯未知沒有限制她的自由,是甯思醒自己畫地為牢。
十八歲生日那晚,甯思醒如往常一樣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鉛灰帶紅的天空。
大概是光污染吧,記憶裡東浦的夜空總帶着一點血色。
甯未知就是在這時進來的。
他喝了酒,帶着一身的酒氣。
今天不止是甯思醒的生日,還是甯如玉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甯未知肯定比平時還要難相處。
甯思醒不自覺想要坐起來,手肘剛撐到床上,甯未知的手摁住了她的肩。
沒有開燈,外面不知道哪裡的光從窗口映進來,兩人的臉都是模糊的。
甯未知的聲音也是模糊的。
“甯思醒,你喜歡我,對嗎?”
聲音很輕,有種帶着期待,小心求證的味道。
甯思醒眼中一酸,不由咬緊了嘴唇。
下一秒,甯未知吻了過來。
後面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那天晚上,直到甯未知離開,他就隻說過那麼一句。
甯未知走後,借着窗外那點燈光,甯思醒看到床單上的血迹,忽然覺得有點迷惘。
這算什麼呢?
喜歡,還是另一種報複?
她抱着膝蓋,坐在床頭,透過窄窗看了外面一整夜,也沒有得到答案。
随後,她搬過去和甯未知同居。
但他們沒有一起過過夜。
第一次在甯未知的床上做完後,見她沒有起身的意思,他直接輕飄飄地嘲諷她一句:“怎麼,舍不得走?”
不是舍不得,而是沒想到。
第二次,甯思醒就知道了,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後面每一次,她都會自覺離開。
那個曾經困擾了她一夜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