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落在耳中隻有一片嘈雜。

甯未知的聲音夾在其中，變得模糊不清。

甯思醒的意識也是模糊的，總覺得是不是聲音太吵太雜，影響了她的聽力，幹擾了她的思維，她竟然聽不懂甯未知的話。

直到最後一句。

甯思醒驟然清醒－－原來還是在騙她啊。

甯思醒記得很清楚，十四歲那年，她上初一，習慣使然，她幾乎不和任何同學有交往。

可是他們班上有個男同學特别讨厭，明明連話都沒說過一句，那人卻總是捉弄她，拽她的頭發，往桌肚裡塞小蟲子，或者是在她走路時故意伸腳絆她。

如果不是一個女同學扶了她一把，那天甯思醒真的會摔個狗啃泥。

甯思醒終于忍無可忍，向甯未知訴了次苦。

沒幾天，那個男同學就轉校了。

轉校前，男生找到甯思醒，向她道歉，順便表白。

甯思醒想破頭都想不明白，喜歡一個人，為什麼會讓她不開心？會故意讓一個人難過，明明是讨厭這個人才會做的事吧。

她将自己的疑惑告訴了甯未知，甯未知沉默良久，點頭。

“對，真正愛一個人，不可能舍得傷害她。”

停了停，他又加了一句：“不過幼稚的小男生除外。他有可能真的隻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那麼，甯思醒，你喜歡他嗎？”

面對他平靜的眼神，甯思醒心中卻如小鹿亂撞。

她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

“怎麼可能，你都說他幼稚了。我不喜歡比我小的男生。”咬了下嘴唇，她輕輕道，“我喜歡比我大的，穩重的，對我好的人。”

其實已經接近于表白了。

甯思醒心髒砰砰亂跳，羞得不敢擡頭，接受審判一般等着甯未知的反應。

然而什麼都沒有。

甯思醒很是失落，以為是甯未知太遲鈍，并沒有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才明白，真正蠢的人，是她自己。

甯未知其實一直都懂。

他利用了她的喜歡，或許暗中不止一次嘲笑過她的自作多情。

甯未知從來沒有愛過甯思醒，所以才會那麼肆無忌憚的傷害她。

－－

黑暗中，甯思醒輕輕吸了下鼻子。

她以為自己會哭，可是并沒有。

她這輩子，總是活得糊裡糊塗，好像從來沒有清醒過。

可是僅剩的一點時光，她希望自己能活得明白一點。

“甯未知。”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雨聲掩蓋。她都弄不清，這些話是想說給甯未知聽，還是隻是說給她自己。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真正愛一個人，不可能舍得傷害她’，所以，你不用浪費這些時間和心思，沒必要，真的。反正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抱着她的手一點點松開，直到最後身邊完全獲得自由。

甯思醒低下頭，在黑暗中輕輕笑了起來。

她的生日是五月六号，那天她發現自己有了孩子。

今天是七月二号，按照醫生的說法，已經過了比較危險的前三個月。

可是有什麼用了，這個孩子不可能活得過十月二十六号。

那天是甯未知的生日，也将是她們母女倆的忌日。

也許根本不會有人記得她們，連個墓碑都不會有，可是沒關系，她從來沒有奢望過她們在甯未知的心裡留下什麼印迹。

她所希望的，不過是在将來幾十年的生日那天，甯未知或許在某個瞬間，忽然記起，曾經有一個他的孩子死在他的面前。

這是她能為這個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

長久的沉默中，她聽到甯未知的笑聲。

“真的長大了，沒以前好騙了。不過甯思醒，正如你所說，你身上，還有什麼是我沒拿到？你的人，是我的，心是我的，就連肚子裡的這個，也是我的，我就算騙，還能拿到什麼好處？直說吧，我就是……”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的話短暫的停了一下。

來電了。

甯思醒也被光刺得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對上得是甯未知最常見的那種冷漠神情。

果然甯未知會流淚隻是一種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