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雖然面上神色沒變,卻沒有半點放他們進門的意思,霍嬸寬慰道:“大當家還說了,雖然現在二當家還未回來,姑娘也不必在意這等細節,寨子裡的兄弟都是粗人,屆時二當家平安歸來,你們再拜一次堂便是!”
江潤珠悄悄舒了口氣,故作不情願道:“苗爾還沒回來,難不成要我自己成親?”
“不妨事,大當家說,晚些時候便有李大哥替二當家來接親,總不會叫姑娘面子上過不去。”
“李大哥?”江潤珠不禁重複,不會是她想的那個人吧?
“是呀!二當家最是信任李大哥,有他在,姑娘萬事放心,”說着,這身材壯實的婦人露出個憨實的笑來,“先前也是我多心了,瞧着姑娘給李兄弟擦汗,就想了許多,到底是村婦,見識短……”
“霍嬸千萬别這麼說,您比我年長,自然懂得比我多。”江潤珠輕輕歎了口氣,比花還嬌的一張臉染上愁緒,格外惹人憐惜,“從前倒也大膽設想過,以後成親,八擡大轎娶進門,必要親朋好友皆來賀,如今竟然一個都沒有實現。”
“這……”婦人語塞,不知該再說什麼。
江潤珠自覺演技越發精湛,眼底閃過淚光凄凄慘慘:“嬸子,我那兩個丫鬟自小同我一塊兒長大,成親大哥可願讓她們進寨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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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前腳才踏入威武堂,迎面便飛來一人。他閃身避過,那人便摔在了腳邊,好在身上有功夫底子,順勢滾了幾圈,沒摔着要害。
那人身穿湖藍的粗布衫,中等身材,生了張國字臉,據說和大當家是本家,還有幾分沾親帶故。
大家都叫他趙寶兒,不過大當家似乎很是忌諱讓旁人知曉全名,是以整個山寨都沒人知道他真正叫什麼。
趙寶兒捂着肚子呻吟道: “大當家饒命,大當家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神色痛苦,想來趙大當家這一腳半點力都沒收着,恐怕骨頭得斷了。
後者眯了眯眼,站在威武堂正中間,沉聲道:“你胡言亂語時有沒有想過後果?現在知道害怕,晚了。”
“大當家,不知趙大哥犯了何事?”李生問。
“你來得正好。”大當家單手叉腰,指了指趙六,回身一撩下擺,敞腿坐到當家寶座上,氣憤道,“這小子不知着了什麼魔,竟然在私底下傳你和弟妹的胡話,今日正巧叫我撞見,為防這種事再發生,今日必得好好罰過。”
李生沉吟:“那……如何罰?”
同樣在堂内的豹子道:“口無遮攔,遲早壞了咱們的大事,不如割了他的舌頭?”
“不,不不,”趙寶兒聞言,登時面露畏懼,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求大當家的繞了我,我也姓趙啊,小時侯我娘還對你……我再也不敢了……”
趙寶兒說着,雙手撐地爬起來就要跑,可大當家的刀更快,隻見銀光一閃,刀身已插進趙六背心,不偏不倚,一刀斃命。
豹子登時愣住:“大哥……”
“你說的對。”大當家擺了擺手,道,“這小子口無遮攔,遲早要壞事,就算割了舌頭也不安全,既然如此,不如殺了幹淨。”
他竟這般狠毒果斷。
一時間,堂内無人說話,似乎所有人都各懷心思,李生随意掃過衆人的表情,先一步開口道:“不知大當家的找小弟來,是為了何事?”
“李兄弟别誤會,”豹子回過神,表情依舊不大好看,“大當家是有事要和你商量,我們不會因為幾句傳言就懷疑你。”
大當家點點頭,示意他坐下:“苗爾是我的兄弟,你來淩峰寨的日子雖然不長,可他拿你當心腹,我自然也信得過。”
李生遲疑:“可……”
男人歎了口氣,:“隻是二弟一日不回,山寨裡便始終有傳言。”
李生自責道:“都是我的錯,大當家放心,從今日起,我便再不靠近東院……”
然而男人卻擡手示意他别再說下去,不贊同道:“你躲得越遠,旁人便越覺得你心虛。”
“可我與嫂子到底男女有别,傳言四起,小弟也有責任。”
“所以咱們做事還要當機立斷,除此之外,婚事一再拖延是不吉利的征兆。”
“那依大當家的意思?”
大當家一拍桌子: “依我看,今夜你便替苗爾拜堂,将張小姐迎娶過門!”
青年嚯得起身,面上震驚不言而喻:“這,這如何使得?!”
大當家捋了捋胡子,眼含精光,一派理所當然道:“為何使不得?咱們又不是古往今來頭一個,你就替你二當家把媳婦兒娶回來,叫整個山寨都看看,你李生行得正坐得端,對弟妹的照拂全是出于兄弟情誼!”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生仍舊沒點頭。
豹子見狀道:“李兄弟,如今這寨子裡,旁人咱們不放心,大當家不能做這事,你再瞧瞧哥哥我這幅模樣,那不是黑熊精披大褂,叫人看笑話嗎?”
說罷,兩人目光殷切地看着他,青年沉默良久,終于道:“既然如此,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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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江潤珠坐在梳妝台前,落日餘晖照進鏡子裡,削弱了唇上口脂的豔麗,鳳冠上銜珠的鳳凰随着動作輕微的顫動,珠翠反射的光也是柔和的,雙兒忍不住伸手順了順她眉心的寶石墜子。
江潤珠輕聲道:“山頭月如眉,夬婿歸不歸……”
霍嬸笑道:“姑娘還會作詩?我大字不識一個,不知那是什麼意思?”
便是期盼苗爾死在外頭的意思。
江潤珠笑笑:“沒什麼,幾句不大應景的酸話罷了,眉毛是不是濃了些?”
“隻淡淡描了幾筆,是姑娘生了一雙濃眉。”霍嬸笑看向鏡子,“再者,新嫁娘穿得豔,妝容自然要跟上,姑娘莫擔心,若是二當家回來瞧見,也會喜歡得不行。”
“是嗎?”低頭看着嫁衣上的串珠花刺繡,不知是從那戶人家打劫來的,做工用料都極為用心,亦不知,嫁衣的主人可還好好活着。
屋内一時沉默,瞳兒突然道:“來了。”
于此同時,笑鬧聲從不遠處傳來。
從院門到這兒不過一進的距離,不消片刻接親的人就能到屋外,江潤珠心口一跳,下意識看了眼鏡子。
“那,那咱們趕緊,新娘子的模樣可不能叫外人瞧見。”霍嬸面上一喜,取了蓋頭就要為她蓋上。
視野變窄,最後隻瞧見鏡中女子唇角微微上翹,是十分矜持的歡喜神情。
這一眼,并沒有人覺察出不對。
接親的隊伍已經走到門外,嬉鬧聲中,掀開蓋頭一角,透過窗紗依稀瞧見李生隔着門抱拳朝裡一拜,疏遠而恭敬道:“嫂子,時辰到了。”
“哎,來啦來啦。”霍嬸将門打開。
瞳兒扶着江潤珠來到門前,擡眼望見李生那張臉,不免驚訝地一愣,她最擅長隐藏心事也露出這副神情,更别提落後半步的雙兒。
兩人從寨子外門進來,還沒有機會和李生打照面,礙于霍嬸在場,江潤珠也沒有機會解釋。
“兩位姑娘都看呆了?”霍嬸爽朗一笑,了然道,“還以為咱們淩峰寨的男人都是兇神惡煞的模樣?”
瞳兒忙斂了眼底情緒,細聲細氣道:“霍嬸莫要開我們的玩笑,吉時已到,不能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