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喜氣洋洋,不多時,瞳兒突然道:“來了。”
于此同時,熱鬧從不遠處傳來。
從院門到這兒不過一進的距離,不消片刻接親的人就能到屋外,江潤珠心口一跳,下意識看了眼鏡子。
“那,那咱們趕緊,新娘子的模樣可不能叫外人瞧見。”霍嬸面上一喜,取了蓋頭就要為她蓋上。
視野變窄,最後隻瞧見鏡中女子唇角微微上翹,是十分矜持的歡喜神情。
她與周郎自幼相識,青梅竹馬的情誼,兩家交好,自然而然為兩人訂了親。
後來周郎習文練武,外出遊學三年,終于在去年三月回鄉,兩人的婚期便定在了一年以後。
轎子出府經過姜家巷,鄰舍春花沐春光,春色正好。
唢呐熱熱鬧鬧地奏響,轎夫也是家中早早定下的好手,老練地配合着腳步擡高壓低轎杆,叫那花轎也有規律地晃動。
許多地方都有颠花轎這一習俗,轎夫得有好手藝,叫新娘子妝容不亂,隻頭暈作嘔,和害喜的症狀相較無二,便為吉祥的兆頭,好在之後一路穩穩當當。
難說走了多遠,待到過樊州山嶺,迎親隊伍終才停下,休息了一刻鐘,打算趕在黃昏前到周家。
可蹊跷的是,日落西山格外迅速,不消片刻,林中陰翳愈濃。
江潤珠對這一切全然不知,她是新娘子,天沒亮就開始準備,此刻正靠着轎子閉目養神,也在此時,聽得丫鬟低低哭泣。
她不揭蓋頭,低聲問:“這是怎麼了?”
圓臉丫鬟忍了一路,經她一問便止不住心疼與委屈,當即大哭起來:“小姐,您就安心地去吧,同周家小郎同去投胎,下輩子再做夫妻,孤魂野鬼不好當嗚嗚嗚……”
這樣好的日子,小丫頭莫非是犯了癔症,青天白日說起胡話來?可迎親的隊伍裡沒有一人沒聽到她在念叨什麼,江潤珠不好多說,隻能低聲呵斥了幾句。
不久,轎夫們歇好準備啟程,迎親隊伍繼續上路,雙兒斷斷續續的哭聲傳進來,江潤珠忍不住撩開轎簾,卻見高頭大馬上一身喜服的新郎官,猿背蜂腰、英姿挺拔,周郎外出遊學這幾年變化不少,從前隻是個少年郎君,如今已然是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大丈夫了。
思及此,哪裡還聞得悲哭,心中隻有甜蜜湧動。
樊州山嶺不難攀爬,唯有一段岚山道,須得小心,轎夫行得愈發緩慢,好在路途不遠,不多時他們平安渡過就能入山下小鎮,周家也就近了。
想必此刻周家家門已貼好喜字,宅中賓朋滿座、熱鬧無比,隻等新郎迎新娘子入門……江潤珠不禁抿唇,按捺住心中歡喜和羞怯,轎外卻忽然響起一聲長長馬嘶。
“殺人啦——!”有人驚恐大喊。
聲音凄厲,劃破黃昏時節的靜谧,江潤珠心下一驚,顫着手撩開簾子往外看,卻見山道盡頭出現幾個黑衣大漢,提着大刀見人就殺。
隻聽噗嗤一聲,尖刀入皮肉,血濺三尺高!
——周郎!
迎親隊伍立時四散奔逃,可一頂花轎擋了生路,回不去,轎夫大着膽子沖過去,扛了不過片刻,也成了山賊的刀下鬼。
周郎自幼習武,可沒有以一敵百的本事,心裡挂着妻子,含着滿眼的不甘與痛惜回頭,張口欲教叫她逃,身體猛地一抖,被人從,後猛地刺了一刀,刀身穿喉而過。
山賊嫌他礙事,揮刀砍下他的頭顱,順手推下了山崖。
吱呀——
江潤珠眼皮一顫,擡頭環視四周,房内紅燭搖曳,唢呐聲不絕于耳,似是百鳥朝鳳,又似乎是哭七觀,哭哭笑笑不絕于耳。
身後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來人高大威武,須着大胡子,對方看清房中情形,不由一愣:“弟妹這是……?”
江潤珠握穩了匕首,靜靜看着昏死在床上的李生,錯過身後男人複雜幽深的目光。
美人難遇,便是趙大當家這般枭雄,心底也有過别樣心思。
“弟妹。”男人忽然撫上她的肩膀,“别怕。”
江潤珠慢慢回身,擡頭望着他,不知怎麼的,隻覺站在跟前的男人和腦中一提刀行兇的惡徒的模樣悄然重疊,她低頭看了眼沾血的匕首,眸光一暗——
“趙夢言。”
可笑,一殺人不眨眼的賊頭子竟有這麼一個酸溜溜的名兒,難怪不敢見人呢。
大當家表情出現瞬間的空白,而後眉梢一顫,不可置信道:“你怎麼……”
話音未落,餘光裡銀白一現,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已正正插入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