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潤珠霎時起了身雞皮疙瘩，奈何渾身無法動彈，而青年将她的神情看在眼裡，疑惑地問道：“姑娘難道以為那些人是小生所殺？”
她哪裡敢說是，對方輕輕笑了一聲，忽然伸出兩指夾着面具往下一拉，露出一雙眼來，溫柔地哄她：“若是沾了邪道，狐仙的眼睛會變成猩紅色，姑娘仔細瞧一瞧。”
江潤珠便擡頭了，眉如弦月壓眼，眼波粼粼，此刻斜斜的眼勾氤着桃花紅，妖媚邪佞得很，叫人看了便要陷進去。
可分明這雙眼的主人……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能動了，隻是本能地擡手去拉那張素白的面具，後者随着她的力道往下，索性将面具扔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
江潤珠手指一顫，仿佛霎時驚掉了舌頭。
他親昵道：“我本想着那淩峰寨的二當家，可他這會子忙得不可開交，我便隻好與小姐生死相随了。”
一身紅衣便似嫁衣，眉眼豔盛牡丹，換上李生那張臉，就像他天生就該這般。
然而這狐仙笑着笑着突然，一頭栽進了江潤珠懷裡，再沒了動靜。
兩人的姿勢好似交頸相擁，十分親密。
江潤珠清晰地感受到李生比常人更燙的體溫，天還亮着，大約是正午已過，陽光西斜，光照在一旁草叢裡，莫名的寒意傾蓋而下，可不多時，這具身體開始慢慢發涼……
江潤珠急促地喘了兩口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聽着似有掩蓋不住的慌亂：“你究竟是誰？”
“李生，你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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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潤珠知道自己大約又落入了同樣一個夢境，夢裡的老鼠、野豬、黃鼠狼都成了精，學人穿衣說話，吃起人來更是五花八門。
危險之際，一位身穿藍衣的道士從天而降，從胡李巷頭殺到尾，所過之處畜牲雜毛橫飛，唯獨剩下一個李二毛了，道士歪頭嘿了聲，往他背後看，瞧見了吓呆的江潤珠。
“竟然還有個女娃娃，”道士說，“别怕，待我将這小妖除去，就帶你回家。”
他是個很利落幹脆的性子，話音落下便出手。
江潤珠隻覺得眼前一花，便聽“嘩啦”巨響，李二毛砸到堂前供桌上，供桌霎時四分五裂，瓜果落了一地。
少年反應不慢，翻身而起，像炸毛的野獸露出尖銳的爪子和獠牙。
他那一頭長發也散了，發叢中露出一雙毛茸茸的耳朵，絨毛呈黑色，唯有臨近發根處兩輪月牙狀的赤色毛發，饒是現下情況危急，江潤珠亦忍不住暗暗贊了聲可愛。
道士卻是個極有本事的，半點不将這點威脅放在心上，和少年纏鬥幾個來回輕而易舉地扭轉了局勢，一手舉劍壓在少年頸側，一手抓着他的頭發，稍稍用力，後者便要落得個一分為二，血濺三尺的下場。
江潤珠從前在自家後院看人殺雞時覺得新奇，這會兒滿心的不忍：“等等！”
她這聲喊出了口，令道士分神，少年趁此時機偏頭往他腕子上來了一口，牙下立刻見了血，道士吃痛松手，卻是這一瞬的空檔，少年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江潤珠下意識偏頭找了找，忽然懷中一重，憑空多了隻赤紅皮毛的狐狸，它埋頭撞過來，粗壯的尾巴纏在她胳膊上，尖尖的嘴巴一張一合：你這小娘們兒好狠的心腸，咱們才拜了堂，你就任他殺我！
道士一愣，驚奇道：你們竟拜了堂？
“是，是，”江潤珠記起這，“那一對兒老鼠精成親，烹了個人不夠，發現我藏在房裡，便同那些妖怪嚷嚷着，除非這隻小狐狸與我拜堂成親，才不吃我。”
道士聞言，頓時将殺招一收，十分通情達理地放了李二毛一馬。
他并不是見妖就殺的狠心之人，拿了個布袋将滿地的妖屍一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胡李巷。
雖然脫離險境，江潤珠還沒回過神來，懷裡狐狸的皮毛實在是好，她忍不住撸了兩把，低聲道：“現下該怎麼辦啊？”
狐狸壓低耳朵，讓她摸了最後一把，命令道：“放我下來。”
它四隻爪子落地，變回那個穿紅衣的唱戲少年，大約是覺得方才丢了面子，臉色十分臭：“我救你一回，你也救了我，咱們誰也不欠誰。”
江潤珠想了想，道：“因着你先救我，我才會救你，還是我欠你多一些。”
李二毛被哄得舒服，哼了聲，捉過她的手道：“走吧，送你出去。”
胡李巷的妖怪嬌小，兩邊一溜的青瓦矮房大半都不到江潤珠肩膀高，沿途走去，矮房外雲霧缭繞，若放她獨自離開，當真摸不着方向。
江潤珠心裡更加感激，将懷裡的手帕遞過去：“你脖子上有血，叫人瞧見不好，擦擦吧。”
這帕子又軟又輕，熏了香，帶着股桃子味兒，李二毛低頭一嗅，不知怎麼就紅了臉，目光挪向一邊，嘟囔着：“人就是麻煩……”
江潤珠卻沒注意，兩人說着話就出了胡李巷，外頭正是大白天，不少的小商販吆喝着，街道上熱鬧無比。
她看着眼前的場景仿佛重獲新生，興奮地自顧自往前走了幾步，側頭說話等不到回應，這才發現李二毛沒有跟上來。
回頭一看，少年站在街角牆邊抱手瞪着望着自己，警惕得很，果真像誤入人世的小動物。
江潤珠想了想，瞧見街對面賣糖葫蘆的，跑過去挑了兩串最好的，舉着回到少年跟前：“多謝恩人救我，我叫江潤珠，你叫什麼？”
少年張了張口，聲音莫名變輕：“李二毛。”
“我聽見他們這樣叫你了，”她将糖葫蘆遞給他，“那大名呢？”
大名？李二毛從小就叫李二毛，哪分什麼大名小名，可面上莫名發燙，他掩飾地背過身去，：“既是大名，憑什麼告訴你？”
“這樣啊，”江潤珠不免有些失望，“那我，那我可走了？”
李二毛不耐地擺擺手：“快些走吧，以後莫要亂跑，我可不能每回都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