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裡醒來的時候,天還黑着,江潤珠偏頭努力地看了看,然而密林之中沒有半點光影,小心伸手摸了摸,摸到柔軟幹燥的布料,便想起那一绺柔軟的狐狸絨毛。
江潤珠腦子還有些懵,下意識喚道:“李生?”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道聲音突然響起,驚喜激動溢于言表。
江潤珠愣了一瞬,這聲音……是雙兒。
我這是被救了?那李生呢?
“您這一覺睡得……可算醒了!”腳步聲靠近,雙兒的聲音放大,驚喜過後是小心翼翼,“小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江潤珠張了張口,清咳一聲,道:“……有話慢慢說,屋子裡這樣黑,先點一盞燈吧,我想喝口水。”
“唔……我喂小姐喝吧!”雙兒支支吾吾道,“小姐前日墜崖,幸而沒傷着身子,但這幾日看東西會有些麻煩。”
麻煩?江潤珠眨了眨眼,想到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試着擡起手在眼前晃了晃,除了風動,沒有半點光影變幻。
“辰時,您昏睡時大夫來看過,說是沒什麼不妥。”說話的是瞳兒,“按淩峰寨那位霍嬸的說法,小姐大約是見了髒東西,沖撞了。”
“大夫看不出不妥,卻也沒看出問題所在,”江潤珠摸索着坐起身,歎了口氣,“那我要瞎多久也未可知?”
兩人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追問也無用。
她想了想,問:“咱們現在在何處?”
“咱們暫居在秦大人府上,秦大人,就是那個淩峰寨二當家,是他帶人四處搜尋,最後在崖底救了小姐,原來他是樊州城守尉的公子。”
“這樊州的官比曲陽城裡的厚道多了,秦大人帶着咱們回來時,當地的老百姓全都出來迎接,贊他英勇為民,還有姑娘朝他扔花呢……”
江潤珠聞言睫毛輕顫了顫,問:“崖底就發現我一人?”
雙兒結結巴巴:“還,還有……”
瞳兒:“就您一人。”
兩個小丫鬟同時回話,可惜沒事先通氣,各說各話。
江潤珠:“我要聽實話。”
瞳兒将茶杯放到她手上,頓了頓,道:“那張玄音不知為何也在淩峰寨,我們發現小姐時,他也在崖底,隻不過已經斷氣多時……”
她又道:“估摸着消息很快會傳回曲陽城,不過小姐不必憂心,秦大人已經發話,說張家公子以身範險,是為百姓安甯丢了性命,這是大義。”
張玄音?
“不是李生?”江潤珠沒沉住氣。
“李生?”雙兒疑惑道,“早在曲陽時,李生就已經趁亂逃走了,小姐您……”
江潤珠不禁抿唇,早在曲陽城,李生不知用什麼手段演了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這件事她從未向第三人提起。
可若崖下的屍首是張玄音,李生人又在哪裡?
懸崖百丈,就算他手段通天……
握着茶杯的手一緊,江潤珠沉默片刻:“那如今張玄音的屍首放在何處?”
“大約是在義莊内,張家人不日便會來接。”
兩丫鬟一人接過茶杯,攙着她坐穩,另一人伺候她穿鞋子。
雙兒問:“小姐,那天到底出了什麼事,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見了,差點沒把我們吓死。”
遲疑片刻,江潤珠低聲開口,詭異的畫面亦随之在腦海裡湧現:“我隻記得……那時霍嬸替我守着門,我便進了偏廳換衣裳,可不知怎麼那屋子裡有一面鏡子,和先前那間屋子裡的一模一樣。”
“然後呢?”
“我雖然不覺得奇怪,依舊多看了兩眼,鏡子裡的我卻忽然沖着我笑了笑,笑着笑着便從中伸出手來……”
因着視野全黑,平常會忽略的動靜無限放大,發邊一癢,她立刻偏頭躲開。
“小姐别怕,我要為你梳頭。”雙兒忙出聲。
江潤珠頓了頓,道:“如今我看不見,要做什麼記得告訴我。”
“知道了。”雙兒的聲音低下來,“小姐定然是吓壞了。”
浸透藥香的木梳在發間穿梭,江潤珠拿着茶杯小心放在嘴邊将茶水喝完,腦海裡自然而然浮現起那日在崖底的場景。
或許是她太過恐懼犯了癔症,才把李生看作了狐妖。
又或許是李生已死,她不願面對現實——
雙兒動作一僵,小心翼翼問道:“……小姐,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