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如同炸了毛的貓，反應極大：“為何？這多晦氣！”

“我這麼做自有道理，聽話。”

雙兒不情不願應了，領着她多走幾步，引着她的手輕輕往下探，江潤珠忍不住屏息——

冰涼、僵硬，仿佛一用力就能戳爛皮肉，的确是死了。

“他，當真是張玄音？”

雙兒嘟囔：“他要是變成灰，我肯定認不得，這不還沒變嗎……是他。”

江潤珠頓了頓，正準備離開，一抹冰涼悄然襲入掌心，像是有誰無聲靠近一把握住她的手，江潤珠驚得一抖，猛地甩開，倒退幾步，被雙兒接住才覺得有些腿軟。

小丫鬟吓得結巴：“小、小姐，怎怎怎麼了？”

“沒事。”江潤珠攥緊衣袖，深吸了口氣，“我們走吧。”

雙兒自是巴不得她說這話，當即憑着蠻力一溜煙将人帶出了義莊，等上了馬車又忙不疊沾濕帕之替她擦手，還想說什麼，見她沉默不語，不由哄道：“小姐，你在想什麼？和雙兒說說。”

江潤珠搖了搖頭，對于李生可能死了這件事，盡管心口有股不能忽略的惶然，可無需刻意掩飾，便能平靜如常處理各種事宜。

她亦覺得費解，他們相識一場，難不成自己冷血至此？竟不能為他好好傷心一場？

今日到此處卻豁然開朗，死要見屍，張玄音之死再無疑議。

而李生，為人狡詐作風詭谲，誰又知道他是不是興之所至去了别處尋歡？又或者藏在暗中看笑話？

思及此，江潤珠閉上眼：“雙兒，回去後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

“打聽打聽樊州香火最盛的寺廟，叫人去給張玄音奉一座長生牌位。”她頓了頓，“再給李生奉一座。”

雙兒一頭霧水，但自家小姐說什麼都有她的道理，便說：“小姐放心，我親自去。”

女子卻道： “不必，随便找個人去就是。”

馬車慢慢往城裡走，剛醒不久，江潤珠的精神還不太好，回到秦家睡了半日，甘七幾人在傍晚帶着藥回來，照着方子煎了藥給她服下。

也是奇了，隔天一早，她睜眼竟瞧清了房内陳設，半開的木窗邊落了金燕蘭，淡黃的花瓣和金棕色的花芯，從内往外看，能看到隔壁院内升起的炊煙，不過一切都灰蒙蒙的，好似在大霧中行走。

這是江家一行人最近難得聽到的喜訊。

與此同時，給張玄音和李生的長生牌位都供奉在了樊州城香火最盛的靜靈寺，江潤珠毫不吝啬，額外給了許多香油錢。

眼睛漸好，正事就要擺上日程，多虧了淩峰寨的遭遇，江家商号不費功夫和秦家有了交情。

秦敏之公務繁忙，特意派了副手領他們去往實地查看，兩方相見，青年身材瘦削，生了張秀氣的書生臉，腰間雖然佩刀，卻像穿錯了衣裳。

江潤珠不由會心一笑，又是熟人。

“不知現下該如何稱呼見喜大哥？”

“見喜、奸細，我說得如此明顯，卻沒人發現。”陳苦細眉細眼，抱拳一笑，“在下陳苦，江小姐不必多禮，叫我名字就是。”

江潤珠笑道：“陳苦大哥演技精湛，小女竟從未懷疑過。”

“咱們相處的時日短，江小姐看不出來很正常，”陳苦得意道，“且我除去身份，其餘所說有八成都是實話。”

“如何說來？”

“跋山涉水而來是真，獲罪是假，被人丢棄是假，性命垂危被大人搭救是真。”陳苦笑眯眯道，“自然，狠辣書生是假，足智多謀是真。”

青年口齒這般伶俐，要逗人一樂更是易如反掌，兩人并沒有太多交集，一路上竟也說說笑笑不止，十分熱鬧。

他們先去了茶場，據陳苦介紹，這茶場原是茶山，後來生意不好做，就改了一片地種桑樹。

如今蠶月已過，絲線和綢料都是上等，園中還有夏末未賣完的扇子，繡樣不是時新的，繡工卻很好。

“說是茶場的老闆，經商的頭腦卻很靈活，”江潤珠接過管事遞來的扇子，“竟還做刺繡的生意？”

“是，從前都是銷往曲陽，這幾年曲陽的路不通，便隻能多費些人力送到東邊的金水城，不過金水城不比曲陽富庶，是以每年要的貨并不算多。”

江潤珠一一看去，确實是好物件，心中多了幾分把握，兩人說着話不覺得累，回過神來已近午時。

陳苦笑得别有意味：“時候不早了，從這兒回去少說要半個時辰，不如吃了再走？”

她笑道：“好啊，那就有勞陳大哥做東？”

“哪裡輪得到我？”青年卻擺了擺手，示意她跟着自己朝前山茶房去，“咱們小秦大人可有一手好廚藝，江小姐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