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江潤珠猶豫道:“那我該如何回去?”
“這也簡單,”白衣娘子道,
“怎麼個簡單法?”
“老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對方高深莫測,“這條街不長不短,街上的鬼不多不少。”
江潤珠松了口氣,闊綽道:“姐姐要多少?”
白衣娘子扭身看向各個攤販,意有所指:“我說了可不算。”
江潤珠更加恭敬:“妹妹有些害怕,不如姐姐陪我?”
說起來,滿大街加起來,論吓人,這白衣娘子名在前列,偏偏江潤珠仿佛對她美人皮下的一口獠牙視若無睹,一口一個姐姐喚着,讓這八百年的老鬼平白少了兩百年陰壽,心裡好像吃了蜜一般甜。
她領着她先去了賣布的攤子,江潤珠細細看了,成色果真下等,邊邊角角還有破損。
老闆老實巴交地搓搓手:“實在是那李家布坊新來的夥計,夜裡警醒得很,我去了三回,隻得手一回,還被耙子薅下一大把尾巴毛……”
往前幾步,索性連個像樣的攤子也沒有,年輕的攤主席地而坐,黑亮的頭發團成團用布巾裹着,白淨稚嫩的臉雌雄莫辨,看着隻有十幾歲,面前擺了幾根拿紅布拴好的山參。
對方冷冷道:“捉參不易,謝絕讨價還價,話多者死。”
原是無本的買賣,江潤珠大方全要了。
再說這面攤,現成的吃食吃不下也帶不走,她這位生客索性揮一揮衣袖包場,面攤當即擺起了流水席。
街頭的熱鬧全湧過來,盡頭處則冷冷清清無人光顧。
江潤珠不敢亂走,好奇看去,可巧,兩道争執聲清晰地撞入耳中,原來拐角處還開了家不大不小的酒樓,二樓圍欄内坐了兩位中年男人,一白面無須、矮胖如冬瓜,一續着山羊胡、細瘦如絲瓜,
冬瓜道:“這都講了三日的負心人了,你這老怪,是被誰始亂終棄了不成?”
絲瓜道:“老朽收錢辦事,許諾要講夠三日,少一刻都不行。”
冬瓜道:“那便是這位金主被人始亂終棄了,哪家付的錢?”
絲瓜道:“說這話為時過早,最後一個故事,結局尚且有定論。”
說着,絲瓜似有所感,靠近圍欄俯視下方,正巧和江潤珠對視。
他捋了捋山羊胡,将扇子一合,笑道:“今兒個是最後一日,姑娘可要聽老頭子講個故事?”
巧了,又是故事。
江潤珠沒有說不的理由:“洗耳恭聽。”
冬瓜聞言朝她招了招手:“上來上來,我請姑娘喝茶。”
江潤珠回身眼巴巴看向尚在熱鬧之中的白衣娘子,後者還算靠譜,笑着囑咐道:“上座可以,茶就免了。”
她點點頭,提起裙子不急不緩上了二樓,由人引入臨街的雅座,和兩瓜相對而坐。
便聽醒木“當”的一響。
絲瓜拖長了聲音開講:“卻說百年前北野荒原上,一隻靈狐橫空出世,天資不凡,生來便有三尾。妖界曾有傳言,若此靈狐潛心修煉,有朝一日得道成仙也有可能……”
然而自古以來,狐妖一族最是貪戀人間,此靈狐竟然也不能免俗,眼看他修得五尾,卻對一人間女子動心,還和她拜了堂成了親。
人若蜉蝣,百年彈指老,愛一世不妨事。
可靈狐不知着了什麼魔,竟然去長甯鬼市找那翼頭鬼做了樁買賣。
冬瓜問:“什麼買賣?”
“哪位客官聽過月老簽?”
“聽家中老娘提過過,月老簽月老牽,據說凡是上了月老簽的愛侶,是要生生世世厮守的。”
“沒錯,”絲瓜長歎一聲,“那靈狐以兩尾做交換,叫翼頭鬼幫他去尋這月老簽。”
兩條靈狐尾,可抵尋常小妖三五百年的修行呐。
可自古以來,愛上人的妖怪能有什麼好下場?
那小娘子大病一場,轉頭将自家夫君忘了個幹淨,要另尋良人。
“這,這也怪不得那小娘子吧?”隔壁雅間傳來一語,還算公允,“這什麼都記不得了,可不得嫁人?”
是呀,絲瓜又摸了摸山羊胡,道:偏這靈狐不肯罷休,想着既然她記不得自己,再者,人妖相戀困難重重,索性陪着她,替她相看一位值得托付的夫婿。
“倒也是個情種,那後來呢?”
後來?
卻說這女子乃人間絕色,貪财好色之輩蜂擁而至,良人卻少之又少。
靈狐一路以各種身份陪伴,數次舊她于危難,卻也愈發不可自拔,直至那女子命遇生死關,靈狐不得已以命抵命,如今隻剩一尾,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狐妖了。
“可惜,為了情愛将自身修為毀于一旦,實在可惜啊!”
江潤珠怔怔聽着,越聽越覺得熟悉,最後聽到“以命抵命”四字,隻覺晴天霹靂。
可對方接下來說的話又好似峰回路轉,叫人看見一線生機。
“姑娘,您是在座各位中唯一的人,不如您說說,若你是那人間女子,要如何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