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江潤珠終于明白對方為何要請她上二樓喝茶。

戲幕起，戲幕落，道誰是……身外客？

她哪裡還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不覺握緊桌前的茶杯，道：“人和妖，怎麼能在一起？”

“哦？想不到姑娘竟然這般鐵石心腸！”冬瓜憤然。

“若是一開始，定要和那靈狐劃清界限，”她垂眸斂眼，聲線略有不穩，“可事到如今，雖非女子本意，卻也虧欠那狐妖良多……”

絲瓜不禁伸長了脖子，雙眼發亮，期待道：“……所以？”

江潤珠斟酌良久，搖了搖頭，不願多言道：“您問錯人了。”

話出口，不等對方有所回應，一道極為靈敏的影子從台中躍下。

江潤珠隻覺懷中一重，下意識起身躲開，指尖一痛，竟被咬了一口。

低頭看去，原本她坐的圓凳上站着一隻炸了毛的赤狐，像是被冒犯了一般，憤怒地嗷了一聲。

擦去指腹冒出的血珠，江潤珠忍不住仔細地打量它。

兩耳各有一簇顯眼的黑毛，眼睛濕漉漉的，皮毛漂亮極了，像是被看得不舒服，便轉過身去端正坐好。

絲瓜樂了：“哎喲，看來老朽這隻狐狸與姑娘有緣，姑娘身家不俗，不如将它也買了去？”

赤狐耳朵一抖。

“這 ……”江潤珠猶豫，“狐狸價貴，我恐怕買不起。”

“不貴不貴，姑娘方才在外頭連價也不問，豪擲千金的派頭可令人印象深刻，我這狐狸不如靈狐罕見……您給一兩銀子就好。”

一兩銀子？

江潤珠尚未表态，卻見狐狸猛地躍起，朝對方呲牙。

後者壓根不加理會，高坐戲台，隻問她：“要或不要？”

四隻毛絨絨的黑爪靈敏彈起落下，狐狸瞬時調頭面向她，濕潤的雙眼閃着叫人不敢辜負的期冀。

江潤珠不由抿唇。

絲瓜見狀，忍痛道：“五錢銀子，不能再少了！”

原本該更加憤怒的狐狸卻對這話沒有半點反應，執着地看着她。

“我……”

“咳，小姐今日花銷甚大，怕是手頭有些緊，不如……您看着給點？”

這話便和白送差不多了，女子依舊遲疑，沒有要點頭的意思。

狐狸偏了偏頭，似乎疑惑她為何不答應。

絲瓜悠悠倒了杯茶細品，并不見急切。

半晌，小狐狸像是看懂女子的心思，蓬松的尾巴慢慢垂下，渾身的毛都很沮喪，它躍下圓凳，順着樓梯要離開——

一股不安忽然湧上心頭，江潤珠攥緊衣袖，揚聲道：“一兩銀子，我定然分文不少奉上！”

樓中寂靜片刻，忽然爆發出一陣雷鳴的笑聲。

絲瓜将茶杯一扔，起身走到戲台圍欄邊，如釋負重道：“好！好！好！哎，我這小狐狸可憐，姑娘既然買了，便發發善心，切莫将它養死了！”

江潤珠看着僵在樓梯口的小狐狸，輕聲道：“我曉得。”

她慢慢走過去，俯下身子試探地摸了摸它的背毛，見它未反抗，便伸手将它抱入懷中。

指尖的傷口被舔了舔，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

絲瓜的囑咐還未停，渾厚的聲音瞬間變得蒼老緩慢：“姑娘可要記清楚了，以後要日日上香，以佳肴供奉，小狐狸挑嘴……”

……

秦府。

瞳兒翻到話本的最後一頁：“玄宇十年，林琦君嫁予趙氏嫡次子為妻，育有二子一女，年華老去之際，又為其夫納美妾二三，妻德甚佳……”

讀到此處，原本還有些起伏的心湖驟然平靜，甚至有些下沉。

不過故事結尾的筆迹，應是上一位擁有此書的人所留——可惜。

若是秦敏之所留，或許他并非世間尋常男兒，認定女子的歸宿在後宅，女子的價值在于開枝散葉。

她笑了笑，道：“小姐，那小秦大人或許是良……”

話未說完，擡眼看去，自家小姐不知何時已悄然入睡。

雙兒輕手輕腳給江潤珠蓋上薄被，不知怎的“咦”了一聲。

“怎麼了？”她問。

雙兒指了指江潤珠的手：“你瞧小姐手裡握着的，竟像是個木頭雕得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