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鐵器砸在腿骨上,楚玉離渾身一顫,下意識慘叫出聲,身體拼命地掙紮起來。
将士使了個眼色,有人立刻拿出布堵住了他的嘴,并更用力地把他按在地上。
接連不斷的擊打,直到小腿的骨頭明顯斷裂,鮮血淋漓,裴茗才命令停手。
楚玉離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不住滾落,他伏在地上,布條被去掉,牙關依舊上下打顫,半天才說出話來:“不知……賤民……犯了何事,你們将軍……要……下這般狠手……”
他腳上還穿着獻舞時的玉色暗紋軟底鞋,為了防止掉落,鞋子後有兩根白色錦帶,綁在腳踝上。
可此時,血順着腿往下流,流過清瘦的腳腕上的錦帶,滲在軟底鞋上,殷紅一片。
裴茗看着這模樣,有些不忍心,轉身一揮手,“帶走。”
……
楚玉離被拖下馬車,兩個軍兵一使勁兒,就把他甩在了知州府邸朱紅正門左邊的石獅子下。
薛仲卿剛回到府上,聞訊趕到大門外,一看自己派出去的管事正站在人堆裡瑟瑟發抖,薛仲卿心道不妙,立刻躬身作揖,“原來是裴副将大駕,不知這到底是怎麼……”
“沈将軍托你轉告丞相大人!”裴茗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指着薛仲卿的鼻子,把沈穆的話原封不動喊出來,連神态、動作都力求神似,“我沈穆府上從不養婊子,丞相大人若非要送,還是送給知州大人當看門狗吧!”
知州被罵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裴茗一揮手,帶着人馬走了。
楚玉離全身痛得發抖,他卻撐着身子,死死咬牙,盯着裴茗離去的身影。
碎發混着冷汗貼在臉頰上,他的眼尾,那顆淚痣也似被染成了紅色。
像是浸了血的櫻花。
分外誘人。
……
回去的路上,那幾位将士往回走着,不住搖頭。
“裴副将,不管怎麼說,将軍這也太狠了吧,多好一個美人呐,可惜了……”
“是啊,再不濟,打廢了,送給我也行啊,我養!”
“滾你娘的!”裴茗怒道,“都閉嘴吧,少在将軍面前嚼舌根。”
……
深夜,冷風侵襲,并州城郊的一條小巷内,一個瘦小的身體浸在月光下,不住顫抖着。
楚玉離撐起胳膊,拖着斷腿,把自己的身子慢慢移到路邊的斷牆邊靠着,長長的血迹拖曳在身後。
三日前,楚玉離被扔在知州府外,薛仲卿暴跳如雷,當即給丞相寫信告知此事。薛仲卿滿心着急,覺得這樣一個斷了腿的被扔在大門口,甚是屈辱,卻不敢擅自把人架走,怕又惹怒了姓沈的瘋子。
直到三日後丞相大人來了信,說要借此參他一本,這才有了底氣,終于命人把門外那半死不活的殘廢架走,丢在了離府邸十萬八千米遠的荒僻小巷裡。
這麼多天裡,沒人給他治傷止血,甚至沒人給他一口水喝。他面色慘白,奄奄一息,連呼吸都愈發困難。
隻有教坊司趙廷來過一次,卻是掏出一紙文書,沾了他的血,逼迫他按下手印兒。
“玉離啊,師父早就說,你性子這麼倔,早晚要出事。落得這個下場,可不是你活該麼。你的錢過繼給教坊了——你放心,師父給你留了一兩銀子做棺材,不會叫你做孤魂野鬼的。玉離啊,你記着,這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活該命不好,死後千萬别找我們……”
你活該……
活該……
誰活該?
楚玉離就那樣伏在陰暗小巷的石地上,沒力氣動。
由于失血過多,他的意識昏昏沉沉,他近乎自嘲的一笑。
這是什麼世道?
連一個理由都不給,光天化日之下,打斷他的腿。
他……
他算什麼。
被丞相大人逼着來給西北大将軍獻舞,又被那将軍打斷腿,用來羞辱丞相大人。
他算什麼?
他意識昏沉,感覺頭頂的漫天星光在眼前也被揉碎了,碎成一團亂麻,把他困在裡面,掙脫不得。
他終于昏了過去。
昏迷中,他的思緒在不堪的往事裡沉浮。
人死前的一刻,那些過往的疼痛與折磨都輕的如一縷煙,随着他的意識一并消散了。
冥冥中,他卻恍惚覺得身邊有什麼人在,感覺自己被打橫抱了起來。
之後又是無盡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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