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來到春三月。
按例,每隔四年,就要于三月初在京郊天龍圍場舉辦一次盛大的圍獵,這乃是自太_祖一統天下時就定下的規矩,以示後世子孫勿忘武德,勇往好勝如開國風範。
然而,經過二百餘年的國祚綿延,到了當今皇帝這裡,人民安定太久,京城一派富貴奢靡,再加上當今皇帝重文治輕武射,近二十年來,對圍獵的重視程度早已不如往昔。
但今年是個例外,自從去年年底沈穆平定了西北異族,舉國慶賀,趙珩也倒是難得重視一把,将今年的圍獵風風光光辦開來。
春風一吹,草木就繁茂起來。
是日光色明媚,藍天碧草,正是欽天監選出的圍獵佳日。
草場最北面是專門為皇帝觀圍設立的看城,其上有一座方形的明黃色帳台。東面邊候着參加圍獵的武将勁旅,以及皇子王孫數十人,皆人并肩,馬并耳,排列齊整。西南面亦有看台,則安置着被皇帝勒令前來觀看的朝中文官仕子們。最外圍候着姿儀衛、前鋒營、健銳營、神機營、虎槍營等八大禁軍,皆是趙珩今年剛從西北軍抽調至中央的精銳之軍。
今年趙珩特命十五歲以上的皇子一律參加,與朝中三品以上武官一同比試,皇帝此處還特命帝京為質的三世子耶律希也一同參加。再加上其他的王爺、藩王,前後有上百人,都是身懷絕技的好手,一時間京郊獵場浩浩蕩蕩,甚是宏壯。
辰時已過半,皇帝和皇後尚未到場,台下已黑壓壓等候了一片人。東面最前方身着黃色盔甲的乃是當今太子,二皇子趙琛。
太子之左側,并列最前排的是索貴妃之子,大皇子趙佶。
其後則是其餘各位皇子,按年齡排列有序,最後斷尾的是九皇子趙欽。
趙欽剛好虛歲十五,剛好卡在可以參加圍獵的标準之外。但皇後琢磨着讓他上獵場長長見識,便将他硬塞進了圍獵皇子之列。
“哥!”趙欽站在後排,此刻正興高采烈地朝太子招手。
太子下意識擡頭瞧一眼高台上,見皇帝皇後還未到,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迎道:“你這小子怎麼也來了,瞧你這細皮嫩肉的,能做什麼?”
“一年未見,哥哥怎知我沒有長進?”趙欽颠了颠手中的彎弓,自信道,“一會兒定要二哥刮目相看。”
“說的也是,竟都一年多未見面了。”想到這裡,太子輕歎一聲,想起這一年内自己身上的爛攤子,依舊心裡犯愁。
太子去年被父皇調去江南征稅,這可是個苦差事,他自覺被父皇委以重任,便兢兢業業,既要辦好差事,又不想把江南那些個官員得罪個遍,給自己招來禍患。去年可謂絞盡了腦汁,在那煙雨江南軟磨硬泡了一整年,才勉強完成父皇的指标,補齊了江南三省虧錢的二千萬兩白銀——其中有五百萬兩至今沒能查清去處,最終還是他自掏腰包偷偷墊上的。
雖然皇帝前些日子因差事辦的好,嘉獎了東宮,他卻毫無高興之色——自己的家底都被掏空了!
更令他苦惱的是,他本就不善騎射,而大皇子自小比自己身強體壯。陛下卻偏偏在今年把圍獵開得這樣盛大,若自己在這大場合被大皇子給比了下去,可真是萬分丢臉了!
這些日子他雖私下苦練,但隻怕一時還是難以赢過他那一向精通騎射的大哥。
他瞧瞧着趙欽一臉輕松的,沒由的羨慕自己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弟——可憐他生來就是太子,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天輕松自在過!
“噓,快乖乖站好,父皇就要到了。”太子收回思緒,拍拍趙欽的肩示,意莫他要再說笑。
趙欽乖乖候在皇子堆裡候着,卻忽的被一顆石子砸中了腳背。
他眼神瞟過去,就見周圍的侍衛裡,有個身材瘦小的侍衛,頂着個大頭盔,眨巴着大眼睛向他做嘴型:“我在這兒呢!”
“婉兒?”趙欽眼睛一亮。
沈婉君做了個“噓”的動作,将自己手中的長槍在地上敲了幾下,示意:“我等着看你大顯身手呢。”
趙欽這可把趙欽高興壞了——婉兒竟然為了給他加油,千方百計,冒着危險混進獵場,天呐,他若不殺進前三,得到那獎勵東海玉蛟夜明珠,怎麼還有臉見她呢?
沒一會兒皇帝便來了,皇後也在場,身邊卻還跟着索貴妃,兩人分别在皇帝左右落座,倒是瞧着幾乎地位相等了。
台下,文官都被安排在儀仗場西側的觀候台内,武甯侯,即皇後之父上官靖鼻孔出一口氣,掃了一眼側方的索相,氣道:“簡直胡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大夏有兩個皇後呢!”
索行簡聽此,依舊籠着袖子,昂首挺胸站在百官面前——無需争論,皇帝的态度說明了一切。
看台上,皇帝瞧着身下一派整齊劃一的隊伍,心情大好。
“自朕繼位以來,西北之患已困擾我朝二十年之久,去年我朝重創西北蠻夷,收複西部十三城,朕雖崇尚文治,卻不忘繼承祖宗馬上得天下之訓。今早朕去大名寺祭拜先祖,一路所見皆太平安樂,一派盛世,心中甚慰。朕早知我朝如此物華豐富,繁富強盛,當視邊境夷患如蝼蟻牲畜般逐殺之……”
趙珩難得興緻高昂,在台上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台下,沈穆站在東側之首,聽着皇帝陛下把牛皮吹上了天,真想沖上去捂住他的嘴。
既然如此“繁複強盛”,怎麼之前每次他要軍糧時批複都是“國庫空虛”,“國庫空虛”。排場弄得這般大,還不如省下錢來讓他拿去補償死去将士的妻兒父母。
“……沈愛卿,好些日子不見,你的病可有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