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那些遙遠的回憶清晰地湧現，記憶裡也有個稚嫩的臉頰，充滿了盈盈的淚水，帶着那極其溫柔的一吻，就像古老而神秘的部落禮儀裡最真摯的祝願。

直到注意到楚玉離有些發抖的右手，沈穆才回過神來。

他抄起楚玉離胳膊，見尺骨凹陷，紅腫不堪。捏着手腕兒輕輕一按，楚玉離頓時一個打顫，果然是骨頭被捏碎了。

“整天這麼糟蹋自己的手，之前瓷片割的疤還沒消，今兒又叫人捏碎了骨頭，你就不會跟他耗着多拖延一會兒，等我來了再收拾他麼——自己又沒學過武，就敢跟武德司的高手拼命？”沈穆伸手擦去他額上冷汗，話說的随意，手上動作卻極輕。

楚玉離聳聳肩，有些不自在。

沈穆抱起小女孩，問：“這附近有醫館嗎？”

“有，就在東街口那裡，”她指了指右面，“我帶你們去。”

“裴茗，淩若，你們留下幫忙收拾一下，我帶他處理一下手腕。”沈穆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拉着不情願的楚玉離走了出去。

半路上，小姑娘看着楚玉離，忽然說：“哥，你怎麼眼睛也紅了。”

楚玉離立刻扭過頭不說話。沈穆笑道：“因為他和你一樣，是個半大的小孩兒。”

到了醫館，楚玉離被郎中帶進去包紮固定，沈穆和小女孩在屋外等候。

沈穆趁機問玥兒：“好玥兒，告訴你沈叔叔，這位哥哥是不是之前來過，拿走了什麼東西？”

小女孩搖頭，“不告訴你。”

沈穆又道：“是不是個大箱子，裡面裝着文書？”

小姑娘依舊搖頭，“不能告訴你。”

沈穆正色道：“怎麼，沈叔叔小時候給你買糖給你做玩具，你個小白眼狼都忘了？怎麼他說什麼你都聽？”

小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小臉頰，幸福道：“因為玥兒喜歡長得美的人。”

沈穆賞了她一記彈腦門兒。

說話間，門開了，楚玉離右手被包成了個白粽子，滿臉郁悶走了出來。

老郎中還在門内絮絮叨叨囑咐：

“你記清楚了麼？一個月之内别用右手，每隔三天換一次藥，不要碰冷水，不要吃辛辣食物……”

幾乎每一條都是楚玉離難以忍受的。

“知道了。”楚玉離趕緊關上門。

“瞧你那敷衍的樣兒！現在這些年輕人，總是不把郎中的話不當回事，等将來老了渾身出毛病了，才後悔自己當年造的孽！”門内依舊傳來郎中不滿的唠叨。

“……”

楚玉離心道：老年人真是啰嗦。

他舉着粽子手，看向兩人，“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什麼也沒有。”沈穆道。

剛走出醫館，街頭就迎面遇上個買糖葫蘆的，小女孩肚子不由得咕咕一叫：“沈叔叔，我想吃。”

“這會兒知道叫叔了？——小白眼狼。”沈穆哼道。

看着那糖葫蘆紅潤透亮，楚玉離差點也脫口道“我也想要”。

沈穆抱着玥兒去買糖葫蘆，楚玉離站在一旁，開始胡思亂想：幸好沒說出口，不然丢人丢大了。話說回來，糖葫蘆究竟是什麼味道？在教坊是斷然沒有吃過的，也許六歲之前娘親曾給他買過？但也毫無印象……算了，有什麼稀罕的，外頭全裹的是糖漿，估計甜的齁鼻，想必也沒那麼美味，山楂更是酸的要命，不吃也罷……

思索間，面前忽然冒出一串糖葫蘆，晃了一晃。

“你到底要不要？——發什麼愣呢！”

沈穆在楚玉離的眼珠子前晃了半天。

楚玉離呆呆地接過。

身邊，那小女孩嘎巴嘎巴一口一個，楚玉離卻還舉着糖葫蘆發愣。

沈穆随手搭在楚玉離肩頭，“怎麼，怕我下毒啊？”

那邊玥兒已經飛快的吃完了，然而肚子還是沒有填滿，于是她眨眨眼，伸手說：“還要吃。”

“還要？”賣糖葫蘆的小販已經走遠了，沈穆隻好将目光轉向楚玉離，“我瞧着你也不喜歡吃，不如讓給她……”

楚玉離卻死死攥着不松手，“不給。”

“别鬧，多大的人了，還和小姑娘搶吃的？”沈穆在他腦殼敲了一下，順手抽過他手中糖葫蘆，塞進玥兒手裡，“吃他的，他不喜歡吃。”

！

楚玉離在心裡咆哮：誰說我不喜歡吃了？？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串糖葫蘆！！

他甩開沈穆的手，怒氣沖沖離開了。

“……？”

沈穆看着楚玉離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事後據戴淩若所說，楚玉離當天回到武德司的時候，手裡拎着一紮糖葫蘆，上頭插了有十幾串，楚玉離把他擺在屋子裡好幾天，但是一串都沒吃……

沈穆聽完，更納悶了。這是什麼特殊的藝術形式嗎？他真是老了，現在年輕人在想什麼他真是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