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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兵部,陳大人正在執事房裡打五禽戲。
“嘿,我說大人,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養生了?”小吏稀罕道。
“郎中說了,這五禽戲是個好東西,可防止老夫再次中風暈倒。現在這些年輕人,心思惡毒,還企圖威逼恐吓之下能把老夫吓死,門都沒有!老夫我就是吃飯噎死喝水嗆死,也絕不會被武德司那群狂犬吠日之徒吓得中風而死!”
陳大人正翹着屁股紮馬步,突然長吐一口氣,五指朝天,右腳跺地一聲喝哈,“嘿——喝!”
說話間,沈穆就進來了。
“呀,沈大人?這麼晚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陳尚書看着沈穆,神色有些怪異。
沈穆忽略他那詭異的姿勢,直入主題,“麻煩您老一件小事,”他将那信遞出去,“有個縣鬧匪患,您給發個公文,今夜就派人加急傳令,從兵馬司調一批兵去剿匪。”
陳尚書看罷,挑眉,“沈将軍,這縣令給您私自寫的信,沒有沒有按流程上報朝廷,這不合規矩啊。”
“一點小事,您還解決不了嗎,幾百人的事五百人以下的民兵調遣,尚書您可以自行調遣,這些常識我總是知道的。”沈穆耐着性子道,“算是賣我沈穆一個面子,日後必有酬謝。”
陳尚書籠着袖子,一攤手,“哎呀,不是我不肯賣将軍您這個面子,隻是您也知道,我這中風才好,老夫發過誓,此後與武德司有關聯之人,皆是我之仇敵。沈将軍,您如今與那掌印已經到了這種關系,恕微臣一身傲骨,難以從命!”
“什麼關系?”沈穆一頭霧水。
“大人您竟然還不知道?”旁邊一個小吏遞來手中的戲本子,“全京城都傳遍了!”
沈穆接過,一看,下巴差點砸到腳背上。
“沈将軍,您這怎麼解釋?”
沈穆大腦空白了一下。
幾日沒逛街,怎麼世界就變得這樣奇妙了!
沈穆心道,自己有這麼變态嗎,他還想着娶個溫柔賢惠貌美如花的老婆,早點抱閨女呢!
唉,雖然楚玉離長得比女的還美,倒也足夠賞心悅目……
但是!
“胡扯。”
沈穆正色呵斥道,“陳大人,您好歹是十幾年的兵部尚書,整日和市井混混一樣,拿着這些不入流的戲本子尋歡作樂,您對得起您這身官服嗎?那些小吏玩忽職守也就罷了,本官正好可以整治整治,但您一把年紀了,為老不尊,竟然還帶頭背後挑唆,颠倒是非,不務正業,讓晚輩情何以堪?”
陳尚書無辜地瞪大了眼睛,“嘿!不是,那些戲本子寫的頭頭是道,将軍您敢保您與那武德司掌印絕無私情?”
“有個鬼的私情!”沈穆理直氣壯道,“您若這樣拿晚輩開玩笑,那明日我也隻好在樞密院宣揚一番您當年納十三房小妾的事了!”
“别别别!大人消氣,都是誤會,何必傷了和氣,我寫就是了。”
陳尚書擺手像搖扇子,他飛快拿來紙筆,刷刷刷寫了文書,簽了字,遞給一旁小吏,“加急送到西北,調幾百個兵去協助剿匪。”
“多謝。”沈穆摔門就走。
陳尚書心裡窩火卻不敢當面發作,看沈穆走了,才氣得一腳踹在桌腿上,“豈有此理,怎麼我還被他給數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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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回到府,留神環顧了下府内,果然發現西廂房的小廚房門外,幾個小厮正蹲在牆角圍着一本書咯咯偷笑。
他奪過來,一看,果然又是《情月寶鑒》。
“………………”
“啊呀——主子饒命!!!”小厮們一個激靈,撲通跪下。
真是無語到家了。
裴茗踹了那幾個小厮幾腳,示意他們趕緊滾蛋。自己摸了摸鼻子,勸道:“主子果然還是知道這事了,”他尴尬地咳嗽一聲,“這說實話,也怪不得他們,确實、确實有幾本辭藻劇情都挺精彩的。本來,這戲劇創作,就是建立在虛構想象之上,您要用欣賞之眼光看待藝術,給我朝戲本子發展以優渥廣袤的土壤,您說……”
“我說,你能閉嘴嗎?”沈穆把戲本子扔給裴茗,示意他和自己進書房。
書桌前,裴茗察言觀色,見沈穆臉色沉沉,但似乎還未到鐵青的地步,稍稍放心了些——也是,主子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妖魔鬼怪沒鬥過,自然不會被這些小事氣到。
“這事八成是耶律希幹的。”沈穆道。
“你怎麼知道?”
“直覺吧。我總覺着這事透着古怪。”沈穆眯起了眼,“不是讓你把耶律希府裡盯住,他有任何行動立刻報給我嗎。”
“盯是盯着呢,可他每日就逛逛酒肆街市,在花街柳巷裡厮混,實在沒露出什麼破綻。”裴茗道。
沈穆問:“他今日去哪了?”
裴茗道:“吃過晚飯,就去了平江路閑逛。”
沈穆右眼皮突突跳,卻一時也想不出哪裡不對勁,又問:“楚玉離呢?”
裴茗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事了。
“正想跟您說呢。淩若今兒告訴我,韓則慶準備差遣他去德甯府辦個案子。”
“德甯府?”
“是啊,好像是德甯府底下的夏陽郡某個不甚緊要的道台貪了修河道的款,要武德司去查案。”裴茗問,“趕着這時候,要楚玉離去查一個小小道台的案子,你說韓則慶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沈穆思索片刻,反問道,“我問你,夏陽郡西邊挨着哪裡?”
裴茗道:“并州?”
“并州!那不是索行簡的老家嗎?”他頓時也明白了,“韓則慶是要楚玉離偷偷竄去索相的老家,端了他的老窩。”
沈穆點點頭,歎了口氣,“那小混賬,也不說跟我商量商量。——隻可惜我這裡暫時也騰不出手。你去跟淩若聯絡好,他什麼時候走,你暗中跟着他一起去并州。”
“好。”裴茗應下,卻噗嗤笑了一聲,“我說将軍,您對小玉離這樣上心,也難怪戲本子會這樣寫。”
“你是不是皮癢了?”沈穆踹他一腳。
他下意識摸了摸衣袖,神色卻依舊凝重,“我是怕他被韓則慶那老貨給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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