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還血。
楚玉離心裡明白,韓則慶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鬧市,殺人,民怨。他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面前的老頭子慈眉善目,有些胖,有些駝背,臉上有些褶子,怎知心腸如此惡毒。
楚玉離真想把這老貨的腦袋給擰下來。
“這是誰的計劃?”他心想,“耶律希?索家?也許是韓則慶自己搞出來的輿論。沈穆說對了,他完全被人當刀使了。”
也許他可以說不,然後退出,再重新謀劃,想别的辦法。但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喊:那又如何,這群人死與活,與自己何幹?就像當年,自己流落街頭的時候,這些人看熱鬧,說笑,也不會來管他的死活,不是嗎?
“你在猶豫什麼呢?”韓則慶抄着袖子,笑道。
你在猶豫什麼呢?
也許可以給戴淩若打個手勢,讓她悄悄叫沈穆來解圍。
但楚玉離忽然就不想了。
不。
這戲本子已經足夠讓沈穆惡心了不是麼?他是名門世家金枝玉葉,如何能再沾染這些事?
更何況,當初選擇武德司,不也正是不想借助别人的力量嗎。
是為了李子默報仇,但絕不僅限于此。
很多東西,沈穆不懂,李子默不懂,耶律希不懂,沒有能人懂。
這是他一個人的事。
恩情不求旁人施舍,怨恨也不奢望他人承擔。
在這個十七歲少年孤獨而偏執的世界裡,四周一片死亡般的漆黑,而前方隻有一條路,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可以陪他一起走。
那一刻似乎很久,又似乎隻有一瞬間。
楚玉離道:“好。”
韓則慶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在笑,平日他說着溫和如一個和藹的老人,今日才知這微笑下的青面獠牙。
而如今,楚玉離感覺自己也開始長出了獠牙,逐漸變得面目全非。
轟隆一聲驚雷。
陰雲蔽日,白晝如夜。
這場雨,終于是下來了。
刀光。血珠。雨水。泥濘。
原先熱鬧的平江路,此刻被驚呼聲攪成了一團麻。
血濺透了書頁,雨傘驚落滿地。
四散逃走的顧客,看他的眼神,像看一頭恐怖的野獸,又懼又恨。
恍然間,楚玉離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冷到極緻的麻木,和憤怒交織在一起。
冰火兩重天。
也不知過了多久。血流的夠多了,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像是在地獄一樣,雨聲滴滴答答的,像是不知名的哀鳴曲。
楚玉離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被血腥味裹着,粘膩不堪。
韓則慶一直隐在暗處,此刻才走出來,将那黃帛放在帶血的桌案上,拍拍他的肩,跨過遍地橫屍,滿意離去了。
遠處,大街盡頭,血流蜿蜒不到的地方。耶律希撐着傘,透過朦胧雨霧,朝書鋪内望去。
他在微笑。
“小玉離。”耶律希輕聲道,“你與我之間的距離,隻會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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