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離一邊往外走一邊思索着,忽然衣袖又被杜沖給拽住了,“哎呦我的好兒子,我錯了,我以後不問了還不成嗎,别又闆着張臉嘛!這大晚上的,咱晚飯還沒吃呢,咱要不找個店搓一頓去?城西那家砂鍋炖乳豬聽說很不錯,要不咱仨一塊去試試?”
“不要。”
“哎呀别拒絕嘛,你不也餓一天了……”
“前面就是西街了,我順路去買個餅子就行。”
“啃幹餅多寒碜,炖乳豬他不香嗎?”
“我還有事兒沒弄完呢。”
“啥事啊?”
“收拾屋子!”他那比狗窩還亂的屋子還沒收拾呢。
“……”
***
夜色沉沉。除了戰争特殊時期,其他時候西北邊陲小城一律不設宵禁,夏夜的晚上是最涼爽時候,大家憋悶了一整天,都指望晚上出來透透氣吹吹晚飯,因此西街這一片更是熱鬧。有人的地方就有小攤,五花八門擺了一長串。而于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大街盡頭那家透過昏黃的霧氣,那棟門面璀璨的樓閣——那是這地方最氣派的建築,十三行分行——同文行的商址。
原本這小地方會館不會建造的這麼氣派,但因為此地靠近入中原的第一道關隘,因此商會繁盛,門面十分氣派,足足三層樓,燈火通明。前幾日被軍兵砸了一通,沒過幾日又恢複原樣了。
杜沖還在那裡窮追不舍,但是楚玉離對那種油花花還沒有一點辣椒的玩意毫無興趣,最後杜沖隻好嫌棄的擺擺手,獨自去吃他的鹵豬蹄去了。
“老闆,倆餅夾肉,一個不要蒜要辣椒,一個要蒜不要辣椒!”
“好嘞!”
等待的間隙裡,楚玉離肚子餓得咕咕叫,咽着唾沫看了眼不遠處的會館,不禁覺得奇怪:“這幾天那裡怎麼一直圍着官兵?”
“害,那是朝廷特派的欽差來押運賠款的,上千萬兩白銀呢!”老闆兩手持兩把菜刀,在案闆上哆哆哆哆狂切肉沫,随意看了眼那高樓,壓低聲音道:“自從簽了議和條約,每年都是這樣啦。今年看守的尤其多,據說是因為來了個朝廷的欽差特地押運賠款金的,一直也沒正經露面,我看是怕臊得慌!……好了,給,小哥您的肉夾馍!”
楚玉離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高樓,很快收回目光,接過熱餅子,順手把那個有蒜沒有辣椒的給了謝與,“喏,這個你的。”
“啊?給、給、給我的?”
“愛吃不吃。”
謝與有些受寵若驚,愣了半天才慌慌張張的接過餅子,咬了一口,油酥餅烤得酥脆熱乎,裡頭澆了肉湯汁,咬一口嘎吱作響,五花肉和青椒的香味溢了滿嘴。
謝與心裡美滋滋的,越來越覺得楚玉離跟他阿姐一樣,刀子嘴豆腐心。他瞄了眼楚玉離手裡那個滿是青辣椒的餅子,好奇的問:“加了辣椒好吃嗎?”
“不好吃。”楚玉離懶得理他,自顧自想事情。
耶律希現在就在這附近,也許就在眼前這金碧輝煌的會館裡。
他既然親自來此,一定有他的打算,他肯定正在醞釀着更大的陰謀。
就像一個瘋子提着砍刀上街晃蕩,手無寸鐵,時刻緊繃着,血濺三尺之前,永遠猜不到下一刻那刀會對準哪個路人。
那麼他接下來,這把刀究竟會朝向哪裡呢……
他在前頭邊走邊出着神,謝與跟在後頭,啃了幾口餅子,覺得自己這個沒加辣椒的确實有點寡淡,于是趁楚玉離沒注意,嗖的一下跑上來偷襲着在他餅子上咬了一口,咬完立馬跑了。
“姓謝的你找死吧!”
楚玉離反應了一下,立刻沖上去踹他,還沒踢中就看見謝與似乎是被嘴裡的青辣椒嗆到了,嘶溜着嘴巴一邊流淚一邊咳嗽,整張臉紅的跟小龍蝦似的。
“活該,”楚玉離不禁幸災樂禍的彎起嘴角,“不能吃辣的菜雞!”
***
不遠處,樓閣之上,金碧輝煌的會館内,一人站在三樓的窗邊遠眺。
“呵,真是難得,笑得這麼開心……”
那人負手站在頂樓的窗前,低頭望向不遠處西街那片賣小吃的商販,也不知在看些什麼。他大半張連都隐在陰影裡,神色難辨。
他身邊躬身站着幾人,恭恭敬敬的繃着後背,大氣不敢喘一下。
隻見那人從托盤裡取走那人皮面具,慢條斯理的帶上,然後熟練地把下颌的縫隙用乳泥塗抹,然後破有耐心的一點點調整眉形、鬓發、胡須,甚至小到鼻翼側的小黑痣、色素,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最終露出和他身旁之人一模一樣的臉。
“王上怎麼親自來此……”那一旁候着的乃是同文行的總商,也是個漢人與胡人的混血,隻是年齡更大些。
那人不答反問:“你可知今夜中原派來的欽差是誰?”
“不知……”
“是當今大權在握的右丞相,張景初。”
“啊?”
“今夜我會派人把你帶入密室,在我離開之前你不準露面。”
“遵命。”那總商頓了頓,問:“隻是不知屬下要藏匿多久……”
耶律希輕笑一聲:“這得看那位張丞相,以及他背後的皇帝陛下,能提起我幾分興趣了。”
幾人帶走了那總商,耶律希靜默片刻,看樓下啃餅子的人影早也不見了,才慢吞吞收回目光,對一旁那位沉默如鐵的暗衛道:“之前安插在他身邊的人都撤了嗎?”
“您來的那天晚上,已經撤掉了。”
“飛影閣如今還在派人搜尋他的下落?”
“是。”
那暗衛的聲音非常低啞,毫無辨識度。仔細聽他的口音,似乎他的中原話甚至不太标準,而且他的回答非常死闆,問什麼答什麼,絕不多嘴一句,就好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木頭。
“很好。該讓他吃點苦頭了,”耶律希微微眯着眼睛,眼裡閃爍着莫測的光,“否則他都不清楚,從前是誰一直在背後庇佑他。”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小厮的通報聲,“主上,中原那位欽差大人已經到了。”